少年微微睁开了眸子，看着夕阳西下，天色近晚。
他的肚子有点饿了，发出了像鸽子的咕咕叫。
林清玄修行了四年，大多时候身躯与凡人无异。
一天必须在黄昏时分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否则熬不过半夜。
“真是羡慕温魁首。”
“金丹期完全进入辟谷，就算是一个月不吃东西，不喝一点水，恐怕身体与器官都能正常运转。”
少年随手拿起了存放在枕头旁的一个包裹。
白纱布的包裹里面，是已经微微冷掉的白面肉包子，啃起来坚硬磕牙。
这是玄清上人每隔数日交给他的食物。
人间的食物在上清宫不好购买，凡食厨房位于上清宫外宫，距离很远。
林清玄随便啃了两口无味的肉包子，然后将余下的包子放下。
他吃下宁神丹后，又从怀里拿出了那颗古怪的特制丹药，准备服用。
拆开的瞬间，奇妙的丹香弥漫开来。
林清玄不免吸入部分，恍惚间，他感觉神志被谁给用一把阔斧拦腰斩断，只留下飘飘欲仙的错觉。
倏然，他的眸子瞪大，眼瞳流出恐惧以及惊愕。
他看到刚啃了一半的白面肉包子，里面有奇怪的碎肉...
碎肉很大块，不像是动物的碎肉。
有类似人的手指甲盖片儿，以及大量油渍的液体变得猩红，不断从包子里流出来。
是血？！
“啊！！！”
“什么东西啊！”
林清玄大叫一声，吓得将余下的白面包子拍掉。
半个被他咬过的包子撒在地上，里面持续性流出了大量鲜血，以及人体的器官是尸骨。
血液仿佛无穷无尽。
脏器，肠子，手指，眼球等漂浮其间，几乎要汇聚成一条河流淹没林清玄，淹没整个狭小的房间，形成一汪殷红的池潭。
林清玄拼了命呼救，可是血液流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淹没了他。
让他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视线。
他浸泡在血液的池潭，意识逐渐模糊间，身躯被温热的粘稠血液包裹。
不断下坠的过程里，他看到了血潭深处有一个背影。
那是一尊十分枯槁孤寂的背影，似是一个少女。
她蜷于血池湖泊的中央，浑身洁白赤.裸。
乌黑的长发漂着，仿若不断朝上生长的海藻。
林清玄的眉头微蹙，拼命朝上挣扎。
少女注意到了不断下坠的他，睁开眸子，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游来。
林清玄吓坏了，疯了似想逃离血池的少女，但他最终还是被少女抓住...
然后，少女紧紧拥抱住了他。
“小玄。”
“小玄，是我，是我。”
少女的声音十分温柔，温柔得与这方血沼格格不入。
这使得拼命挣扎的林清玄终于冷静下来。
他想看清对方长相，奈何少女是从背后抱住的。
他无法回眸，也无法开口。
“快逃。”
“快离开上清宫。”
什么意思？
离开上清宫？
林清玄疑惑，无法理解陌生少女的话中含义。
莫非是上清宫接下来，要遭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劫难？
“上清宫...有恶魔，她已经疯了，她想要你，想要你的命，她篡改你的记忆，别让她得逞，快逃！”
“记住...小玄，对你来说，这边世界是残酷，那边的世界...才是幸福的！”
下一刻，少女的声音消失，禁锢感散去。
林清玄飞快回眸，殷红血池没了踪影，一切回归原样。
洒落一地的包子里面是黄油与鲜嫩的碎肉。
“刚刚那是...”
林清玄滚了滚喉头，用鼻子细细嗅了一下周围的味道。
浓郁的血腥味没有了，仿佛从未出现。
刚刚他明明感觉到窒息感，以及被血液包裹的触感，可那一切像是身临其境的梦...
难道是幻象？
林清玄看向手边，丹药已经没了，只剩下空荡。
自己是什么时候吃下宁神丹的。
他摇了摇脑袋，无法记忆吃下的画面，但却能无比清晰回忆血池少女与他交谈的话。
“上清宫有恶魔，篡改记忆...”
少年不断联想血池少女的话，呢喃时完全没注意到一个背影已经站在他身后。
“徒儿，你...怎么回事儿。”
玄清上人的声音赫然响起，仿若打碎安宁与暴风前兆的绵绵细雨。
温柔只是它的假象罢了。
“师尊，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点，不是该修行打坐。”
林清玄十分惊讶，视线飘忽。
像是在隐藏什么，又是在害怕什么。
“我来看看你。”
“最近你的情况让我担心，方才我在门前，听到你大呼，于是我心切没有敲门，闯入你的房间。”
“是又做噩梦了吗？”
女人看着周围四散的肉包，又略带担心看着他，春水河畔的眸池里，倒映着一个清秀脆弱的少年。
他乌发高盘，面容憔悴。
“可能是又做了梦，一个奇怪的梦。”
林清玄擦了擦额角的汗，把无比真实的幻象归纳成梦，否则一切难以解释。
“徒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心魔入体，怎老做噩梦？”
“莫非修炼的压力太大？”
玄清上人微微半鞠下身子，冠绝天下的容颜带着愁苦之色，直勾打量少年。
女人很美，修炼到无人之境的缘故，脸上看不到任何瑕疵。
是这世间经过厉火淬炼的精美瓷器，光滑洁白，让人不禁赞叹其鬼斧神工。
“告诉为师，是不是上清宫有人欺负你。”
“害得你噩梦连连。”
“他叫什么名字，为师一定好好处罚。”
“上清宫不能没有规矩，你是我玄清上人的关门弟子，就应得上清宫的尊重，否则就是不把我玄清上人放在眼里。”
女人的视线逐渐暗淡下来，嘴边挂着锋利的刀刃，会朝任何企图伤害少年的敌人挥刀而去。
出必见血。
“没有的，师尊。”
“大家都对我很好，大家都尊敬我的。”
林清玄听到轻松淡然笑了笑，那抹笑容背后藏着无尽的苦涩。
多少次他想过离开，想过让出这让人敬仰的位置。
他自知德不配位，必然引起不满。
只是...
他怕玄清上人难过。
“是吗。”
“那就好，徒儿，你记住了，你是要与为师一同得道成仙的，我今后不能没有你，我们会一起白日飞升，去到仙界。”
“那里会很幸福，我们会过得幸福。”
玄清上人斩钉截铁说道，语气诚恳，宠溺的话语近在咫尺，犹如天籁。
少年点了点头，刚想同意玄清上人的安慰……等等。
突然，少年觉察到了一丝古怪。
相传仙界位于他界，是完全不同于此界的辽阔疆土，可从来没有人说过...
去了仙界，一定获得幸福。
这很简单。
没去过仙界的不了解仙界，去了仙界的不能轻易回来。
既然无法交流，为什么玄清上人却能说...去了仙界一定幸福呢。
联想到血池少女的话语，像是基因深处的恐惧开关被人触发，使他浑身颤抖不止。
玄清上人看到他莫名其妙颤抖，微微蹙眉，竟突然抱住他脆弱纤瘦的身躯。
像是给弱小猎物禁锢，防止它四处逃窜。
“怎么了，徒儿。”
“你怎么突然颤抖，是不是又想到那些噩梦了。”
玄清上人轻轻在他的耳畔吹气，冰冷的吐纳幽蓝，差点冻结他的心脏。
“别担心，别畏惧。”
“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你的一切为师替你想好了，我是你坚实的靠山，来，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害怕什么。”
再次分开，林清玄陷入短暂的挣扎。
他的喉咙有疑问吐出来，可又害怕疑问成为现实，那么他将...！
“师尊，你告诉过我，想要延续寿命，就得想办法完成飞升，前往仙界。”
“为师的确说过。”
“那师尊，您是怎么知道...仙界就一定会得到幸福呢。”
“仙界...您去过？”
此话一出，玄清上人的目光明显变得不一样。
没有被识破的闪躲，没有无法回答的窘迫，只是冰冷，冰冷到让人肌肤发寒。
虚伪的温柔被掀开，露出了最丑陋与阴暗的真实。
“我没去过。”
“那既然您没有去过...您...”
不等林清玄说完，女人立马接过话。
“我是没去过，但你去过呀，那年你笑容满面，躺在为师的膝盖上，亲口告诉为师的。
”你说…那边的世界，你过得很幸福，希望为师也能一块儿去呢。”
轰！
刹那间，一股霹雳惊雷从林清玄的天灵盖劈下。
看着女人宛若天仙的五官，他只觉苍白无比，仿佛泡了三天三夜死水。
柳叶眸子满是深邃，足以将弱小的他完全吞没。
“我...去过？”
“师尊，您别开玩笑了。”
“我怎么可能去过，师尊，您...”
林清玄颤抖着，无法将余下半句话说完。
他看到那玄清上人的那抹邪恶又诡异的笑容。
陌生。
太陌生了。
却又十分熟悉。
啊！
原来...那不是梦？
这抹勾到了嘴角的笑容，不就是梦中那疯狂折磨自己，欺负自己的女人吗？
“滚开！”
“你不是我的师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林清玄下意识抗拒玄清上人，用尽了身吃奶的力气推开女人。
女人轻微退了一步，林清玄却是连连倒退，一屁股坐到坚硬冰冷的地板。
“不对，这不对，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你不是我师尊，我这是…在做梦！”
“一定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