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开什么玩笑?”斯维特一副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的模样,不敢置信地瞅着一脸认真的雷斯顿。
“这、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卡恩声音颤抖,与身旁眉头紧锁的乔纳森对视。
而与此同时,金吉斯和赫瑞斯二人则低头陷入思考,面色古怪;拉米尔的目光此时在雷斯顿和弗蕾娅二人身上来回切换,神情颇有些怪异;年轻的伯爵莫莱恩动作直接就僵住了,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老团长维克托则低头默默喝干杯中的茶水,表现虽平静但呼吸确有些急促,显然老头也被雷斯顿这狂妄之极的计划给震惊到了。
“诸位,北风兵团本部兵力将近六千,而算上奔狼氏族和法米杜伯爵的人,总兵力可超过七千。
“而根据情报,戴维斯手下就只有一个战团的黑骑士,半个战团的银骑士,还有一个不到四千人的军团,人数只有五千上下,低于我军。”
雷斯顿说完转向负责情报工作的泽里恩,后者则点点头。
“但南方的贵族军呢?根据南帝龙领各地贵族实力,他们至少可以集结七千人的兵力……”
骇狮骑士团副团长弗里希提出了质疑,南边的兵力是个什么情况,泽里恩的情报人员早就摸清楚了。
“咱们打了这么多场仗,帝龙领的贵族军是个什么水准,就不用我过多赘述了吧?我在德拉尔带人打游击多年,最清楚所谓贵族军是个什么德行。”
雷斯顿的话让莫莱恩当场打了个喷嚏,本想充当个听众的年轻伯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躺枪了!
当然好在没人注意到他尴尬的模样,众军官的目光都集中在雷斯顿身上:
“除非保卫他们自己的地盘,否则那些懦弱的贵族几乎不会有什么战斗力,真打起来,他们不会拖后退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这倒也是……弗蕾娅认同地点头,在她记忆中,帝龙领当地的贵族军战斗力可以用低下来形容:
最典型当属对决银骑士那次,如果不是溃逃的贵族军干扰了银骑士变阵,那场战斗骇狮骑士团的损失恐怕会翻个倍。
“所以,我们真正要面对的,只是戴维斯率领的五千多名帝国人。”雷斯顿继续解释,“其余的贵族军,不过充当看客罢了。”
“但贵族军毕竟有七千多人,即便他们都是豆腐,但七千块豆腐砸下来,也是很疼的啊。”
斯维特非常形象地指出了贵族军的威胁,即便他们一个个废拉不堪,但数量也不容小觑。
而后,斯维特想到了什么又道:“况且凭高塔城的城防,我们即便突袭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拿下啊。”
“呵,差点忘了解释了。所谓直插高塔城并不是指将王都拿下,而是以直插王都的势头,逼迫戴维斯与我们决战。当然,决战之地,得由我们来选。”
雷斯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怎么肯定戴维斯会乖乖与我们决战,万一他转而率军攻击我们的后方呢?”卡恩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戴维斯拖不起。”雷斯顿却坚定地摇头否定卡恩的观点,“在连失雪铠城、德拉尔、法米杜后,帝国人的能力必然会受到普遍质疑。
“如果我们挥师南下,戴维斯避而不战,倒向帝国的贵族会怎么想?他们是不是要重新审视帝国的实力,毕竟能倒戈一次的人,也能倒戈第二次。”
雷斯顿的话再次让莫莱恩打了个更响亮的喷嚏,伯爵此时心想:好你个雷斯顿是成心针对我的吧?
“那补给呢?七千多人吃喝拉撒可是笔不小的开支啊!”
又有别的军官提出新的质疑,而雷斯顿一一驳斥。
可惜无论雷斯顿如何阐明他所描述的计划的正确性,一个关键的点还是无法被规避:
那便是“直插高塔城”是一步险棋,一场豪赌!
即便有诸多有利因素,但此行仍然显得凶险,如果失败,那就是万劫不复。
可,如果按老计划攻打难以推进的灰岭伯爵领,又岂不是慢性自杀?
弗蕾娅陷入了深深的犹豫,她转向总指挥赫瑞斯和督军金吉斯,试图征求二人的意见,但两人已然陷入了比自己还深的犹豫之中,踌躇二字就写在脸上了。
论个人能力,赫瑞斯和金吉斯分别在指挥战斗和军队建设上颇有一番造诣,但在战略决策方面,却显得捉襟见肘。
在意识到这方面无法指望二人后,弗蕾娅又转向一路指导她最多的老团长维克托,然而在感受到女孩的目光后,维克托却主动将视线挪开,自顾自地喝着茶。
女孩认为能指望的人都这副模样了,其他人就更没有盼头。
“公主殿下,统帅,请您做出决定吧!”
偏偏这个时候,在争论无果后,军官们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弗蕾娅头上,令女孩头大无比。
让我做决定,我还指望你们能提出更多高见呢……
无可奈何之下,弗蕾娅只能重重摇头,宣布道:
“先休会片刻,此事非常小可,我必须仔细斟酌。”
逃避,赤裸裸的逃避。
弗蕾娅也不管众人是何神情,她说完便起身,快步离开了会议。
***
拉着乔娜的手,弗蕾娅走在伯爵府邸的花园之中,在开春之际,花园里一半的花朵都结出花苞,含苞待放,而另一半则因为缺乏照料的殒命。
“一半一半啊……”看着花朵们的两种结局,弗蕾娅迅速联想到了自己听从雷斯顿建议的两种结果:
生或死。
“公主殿下,您……”红发少女忧心忡忡地望着注视着花朵目光有些呆滞的弗蕾娅。
“乔娜,你害怕吗?”听到乔娜的声音,弗蕾娅忽然开口询问,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问显得没头没脑。
“非常害怕。”红发少女的回答斩钉截铁,另弗蕾娅为之一愣。
“害怕死亡么……”弗蕾娅小声道。
少女却摇头:
“不,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我拥有的本就不多的一切,比如……您。”
说这话时乔娜的脸色微微变红,而弗蕾娅则哈哈大笑:
“原来我已经属于你了啊,想占有公主,野心不小啊你。”
乔娜一听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不,我的意识……只是不想失去您——”
“开个玩笑而已……虽然,我不觉得这玩笑的笑点何在。”弗蕾娅努力地保持微笑,试图活跃气氛,但她深知这没有丝毫作用。
感觉心中空空的,弗蕾娅下意识地把红发少女揽入怀中,一手握着乔娜的微微发暖的小手,一手抚弄着少女的红色长发。
“我也不想失去你啊,小丫头。”弗蕾娅感到自己的声音因发颤而变了调。
“公主殿下,无论您如何选择,我都会追随您。”沉默了一阵,乔娜开口道,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弗蕾娅闻言一愣,接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张开微微发颤的嘴唇: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二人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直到另一人的出现。
“领袖,您怎么还在这儿啊。大伙儿,都在等您回去做决定呢。”
维克托苍老的声音传来,弗蕾娅这才意识到自己和红发少女已经相拥多时了,她慌忙松开怀抱,转向维克托,尴尬地挠挠头:
“他们……没有散去啊。”
“他们还在为此事争执不休,他们需要您,领袖。”
维克托苦笑道,这时弗蕾娅才注意到,老人对自己的称呼发生了变化。
以往,维克托要么称呼她为“公主殿下”,私下里亲切点会变成“小女孩”之类的,但从未称呼她为“领袖”。
“是听卡恩、乔纳森的,攻打灰岭;还是听雷斯顿的,南下高塔城?二选一呐。”维克托说着发出干促的短笑。
“我、我不知道。”弗蕾娅摇头。
“呵,现在知道想当好一个领袖有多么困难了?”维克托笑道,女孩则默默点头。
“从一开始我就明白这一点……此事非同小可,维克托爷爷,您——”弗蕾娅下意识就想询问维克托的意见。
但对方却叹息一声:
“身为领袖,凡是征求部下意见算是个优点,但无论手下怎么提议,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您啊……况且,对于此事,我很遗憾地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为什么!”弗蕾娅语气急切,习惯征求老人意见的她这次终于慌了神。
“别看我一把年纪,其实经历过最大的一场战役也不过在边境抵御蛮族入侵,规模和您将要经历的战役完全比不了。”老人露出自嘲的表情,“不过嘛,看我这行将就木的状态,我倒是挺想在躺进棺材前,刺激一回。”
骇狮骑士团老团长说罢,便转过身,不等弗蕾娅回答便朝会议所在位置走去。
面对离开的维克托,弗蕾娅欲言又止。她盯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双手渐渐握成拳:
实际上攻打灰岭还是南下王都利害很清楚,慢性自杀和一线生机的区别。之所以犹豫,是女孩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罢了。
而这个,恰好是领袖所需要的。
“豪赌啊豪赌,我是真不喜欢赌博这个字眼……”
弗蕾娅沉重地叹息一声,脸上挂上自嘲之色,她握紧的拳头又逐渐松开,手掌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腰间的冰兰剑。
过去的回忆忽然浮现在脑海中,女孩对此轻轻一叹,自言自语道:
“不过想想,拿雪铠城,占德拉尔,哪次没有赌的成分?唉,果然赌博害人,一上手就停不下来了……”
“公主殿下,您、您还好吧——啊!”乔娜望着自言自语的女孩,关切询问,却不料弗蕾娅忽然将手搭在乔娜肩上。
“好!既然已经有过赌博的前科了,那就……赌个大的吧!”女孩说着便握住乔娜的手,带着她小跑向正在召开的军事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