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蹦出来的虎狼之词,更是让姜凡不知所措——从某种意义上,她脑子还是坏了。
过了半晌,姜凡摸着脑袋道歉:“冷姑娘,别听狗东西瞎说,婚姻乃人生大事,万万不可轻易决定。”
“所以…我知道了。”
冷映雪眼底略微冒出的星光像是流星坠落,又似萤火脆弱不堪一击转瞬即逝。
她的肩膀瞬间坍塌,脑袋也重重地垂落胸口,整个身子像是泄了气的球,默默倒在那张松软的垫子,转过去背对着姜凡。
明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表露,姜凡心底却像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
他清楚记得,冷映雪视线离开的最后一秒,眼底再次变得空洞无神,又变成那个“痴傻”的提线木偶。
有点可怕。
她怎么了?
姜凡有些不敢问,生怕再触及她敏感的神经。
只能撇过头,恶狠狠瞪了眼二哈,恨不得扒了二哈的皮,后者假装看不见,实则心里慌得一比,继续拉扯前往夜火城。
过了许久,姜凡内心交战一番,深呼吸试探:“我们准备去夜火城,冷姑娘有什么计划?如果顺路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去。”
冷映雪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唯有银白色的长发被山间风霜吹拂。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
仿佛空气都凝结成冰。
姜凡看了看天空,从包袱中翻翻找找,寻到一件白色貂毛大衣,大衣材质很厚实,摸上去细腻而顺滑,悄悄盖在冷映雪身上。
冷映雪依旧没有反应,若非姜凡看见她睁开的眼睛,大概在想她是不是死了。
“二哈,你说怎么办?”
天色渐晚。
一人一狗升起火堆,火光弥漫两人之间。
不知不觉,周遭泥土道路、树干花朵泛起薄薄一层冰霜,远处山峰更是白雪皑皑,它们随意呼出一口气便能吐出很长的白烟。
“我、我能咋办。”
我只是一条二哈!
又不能代替你娶她。
二哈一副做错事,委屈巴巴的样子,明明是只大狗却缩成一团,它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大哥,看情况她真的很想嫁给你啊,要不你就从了呗?”
姜凡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你这狗东西,吃饭嘎嘎猛,惹事第一名。
火烛微光映衬侧脸,姜凡往火堆里丢了块木头,大火咔嚓咔嚓继续燃烧。他不知从哪找了条树枝,将燃烧的木头翻起来,火焰下方居然有几个又大又圆的红薯。
香味瞬间席卷漫长,二哈眼睛瞬间亮了,又被姜凡狠狠拍了下脑袋。
他用树枝穿过滚烫的红薯,刚走到板车旁神情一滞。
“人呢?”
“卧槽,人不见了。”
二哈听闻姜凡诡异声音,于是也跑了过来。板车上早已没有少女踪迹,唯剩那张厚重的貂毛大衣孤零零躺在那。
“赶紧找人。”
二哈等的就是命令,他冲到貂皮大衣前不停嗅着,很快跳下板车,带着姜凡在黑夜中一路前行——
没过十分钟,它们在附近的一处悬臂上见到了冷映雪。
少女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任由大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裙边,有一种凌乱美。
远处是夜火城万家灯火,微光照耀在她身上,穿过银色长发汇聚成星星点点,拼凑出一张残破画面。
姜凡一手提着火把,另一只手提着树枝,走过去坐在岩石旁:“饿了吗?刚烤好的红薯。”
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将树枝上串好的红薯递过去:“小心烫。”
红薯在寒冷的山里冒着热气,白色絮烟缓缓向上。
冷映雪盯着那枚红薯犹豫了会儿,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它从树枝上拿下来,没有第一时间吃,而是像一只小猫护着宝贝,将它揣在怀里。
“你要是生气,等会儿我就把那傻狗抓过来,让你暴揍一顿好好出气。”姜凡拍拍胸膛试探道:“你要是不解气再给它两刀,留口气就行。”
岩石后的二哈瑟瑟发抖,耳朵垂落下来害怕极了。
哪知,冷映雪一怔,摇摇头:“其实…我不知道生气是什么东西,我们从小便被告知不允许拥有感情,一旦发现瑕疵品会被立即抹杀。”
冷映雪还记得,那时候为了磨灭她们的情感,血色培养她们的时候,先从各种小动物下手,所有孩子必须亲手灭杀自己饲养的宠物,并且将它们的皮扒下,最后做成食物吃掉。
然后会将所有孩子丢到一座荒岛,只有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才能成为血色的杀手。
冷映雪不记得那时候杀过多少人,只知道一觉醒来就能看见血,杀戮麻木了所有情感,麻木了神经,浑浑噩噩活下来。
她叙述着,身后不知何时被姜凡披上一件白色袍子,袍子里夹杂着少年独有的成熟气息与温热。
所有思绪也被打断,心脏猛地跳动。
“所以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姜凡吹了吹手里的红薯,并没有讨论她的过去,而是咧开白牙告诉她:“我们需要把未来过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吧。”
说到这个话题,冷映雪闪过茫然之色。
“你有家或者亲戚吗?”姜凡引导她。
冷映雪摇头。
“那朋友呢?”
冷映雪想了想,还是摇头。
“你该不会没有任何目标吧?也不知道去哪,要干什么?”
在姜凡的震惊中,冷映雪终于点了点头,她抱着红薯藏在手里,温度在寒冷山中已经逐渐散去。
头顶突然落雪了。
雪花淅淅沥沥落在少女头顶、肩头,它们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天上的星星。
“冷姑娘,红薯还是尽快吃了吧,等会儿它就凉了。”姜凡抬手握住雪花,叹息提醒:“这场雪,可能不会小啊。”
冷映雪盯着那枚红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直视姜凡,眼睛在雪花与烟火中亮晶晶的。
“以后,我还能吃到红薯吗?”
“当然可以,不仅能吃到烤红薯,还可以吃到红薯干,红薯条又或者红薯奶昔。”
“一言为定。”
冷映雪小心翼翼剥开红薯外衣,樱桃小嘴轻咬一口,慢条斯理吞了下去,手背被嘀嗒嘀嗒的温热打湿。
脸上冰冰凉的…我流泪了吗?
冷映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流下眼泪,她明明不伤心,也不开心,更没有情绪波动,可为什么眼泪止不住的下落呢?
我明明只吃了一个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