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呈现的并非一片黑暗,却又看不清任何事物,就好像被蒙上了层厚厚的纱。

渐渐的,视线清晰了些,一幅以夜色为底,城市点点灯光与偶尔射向空中并在数秒后爆炸而散射出缕缕金光的烟花作为点缀的小城夜景画卷在我面前徐徐展开,立于画卷正中央的,是一个比我高些、略显孤单的背影。

“为什么要在这个点叫我出来?”

这是哪儿,鞋踩过的地方像是积满过灰,沙沙声隐隐作响,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儿么,还是说,我只是不愿去想。

他转过身,展示在我面前的,是那个陪伴着走过十二载春秋,从读书起就牢牢扎于心中的面庞。

他无言,只是看着我,眼神难以捉摸,仿佛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某一时刻以后彻底消失,我不知道他缺失了什么,我只知道,平时那道熠熠生辉的光芒,自对视之后,已不复存在。

没有靠近,没有后退,或者说,他似一尊蜡像那般,只是一动不动地面对我。

想开口,可喉咙像是哑了,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时的我猛得发现,自己与他正处在一栋烂尾楼的顶层。

“安子,如果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你会拦我吗?”他最终还是将话送出了口。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踱步声源自于他,却如子弹穿过血肉,射向我的心窝。

沙沙,沙沙。

“其实吧,我承受的已经足够多了,累了,我真的累了,想休息,”他低头,转身走向楼的边缘,“你知道吗?那样,真的很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我想阻止他,可双腿像注了铅,难以向前移动分毫,冷风迎面吹在脸上,视线也跟着模糊了些。

“别做傻事。”

还是说出了口,语调很轻,轻到不像是平时的我。

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在我眼里,他在直直看向地面,但之后的几秒里,他只是蹲下身子,在楼顶的边沿坐下。

“不过来吗?”他侧身问我,又在下一刻马上将视线放在其它地方,是远方,还是楼底,我看不清。

“也对,你恐高。”

场景在一瞬间发生变化,刺骨的冷风与皎皎月光不复存在,只剩站在封闭楼梯间最上方的我,以及在几节台阶之下,准备离去的他。

“忘记说了。”他停下脚步,冷冷抛下一句话,却被零点齐鸣的炮声近乎掩盖得一干二净。

“新年快乐,还有,再见,安然。”

痛死了。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钻入身体,硬生生把五脏六肺朝外拽,安然来不及沉浸幻象,就这么从未尽的睡梦中被源自小腹的剧烈疼痛唤醒。

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渗出豆大的汗珠,她颤颤巍巍地扶着床头,缓缓坐起身,抽出柜上的纸巾擦拭汗水,但随即而来的又一轮剧痛无情袭来,让她疼得险些叫出声。

又怎么了……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学校的食堂饭菜虽然难吃了点儿,但应该不至于才对……难道是阑尾炎……

这时,自某处传来的异样触感使得一丝以往从未考虑过的想法飘入她的脑海。

靠……不会……该不会是……

还未从被称作午夜的时段步出,无形的月光透过卧室薄薄一层窗帘与轻纱的缝隙,毫无顾忌地洒进房间,仿佛连它在这一刻都被赋予鲜艳的色彩,缀于地板、床沿与在手机中搜寻某种方法的女孩身上,星星点点。

屏幕通知栏上的消息五花八门,刚被疼痛折磨过,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完全没有心情去逐一查看,只是在这几天用过不下十来遍的搜索引擎中敲出问题,等待互联网所提供的答案。

啊,可算是找到了……

安然拖着仍隐隐作痛、与几小时前有所不同的身体,开始在这个于原先而言也有些许异样的房间里忙活起来。

“第一排靠窗的那个同学,对,就是你,起来回答下这个问题。”物理课上,老师放下习题册,指了指幻灯片上的例题,不耐烦地看向角落那个将头垂下后又抬起,没过一会儿又逐渐下垂的女生。

看到有学生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开小差,这让年过半百、已经在这学校待了二十多年的陈素多了几分恼火,他一改往日同学生打成一片的姿态,准备好好教育下这个学生。

虽然声音有点小,但她还是给出了正确答案,这让他略有些意外,不过考虑到以前也不是没出过类似的情况,他在提醒对方注意听课后便让其坐下。

“没睡好吗,然然?”

熬过了昏昏欲睡的上午最后一节课后,安然听到混杂在食堂人群中,来自何汐的一声问候。

“肚子不太舒服。”

她自然知道自己之所以会难受的实际原因,但从来没有过女性生活经验的她甚至不知道这种事能否大大方方地同现在应该算是“同性”的朋友分享,与其说出来,不如选择将其憋在肚子里。

“难怪啊……”

与平常有些不同,今天的何汐背着包,像是等会儿准备去哪儿。

自习室吗?

午后的时光对于正处在高一刚开学不久的学生,有限而漫长,学校考虑到住校生与非住校生的自习需求问题,在距教学楼有段距离的一栋综合楼中开设了几间自习教室,以供学生学习。

安然想起曾经,不过也不算多远,大概也就是两年前,与高一时同白帆在同学寝室里嘻嘻哈哈截然相反,自己那时的每个午休时间几乎都是和他在那几间教室中的一间里度过的,班上的一大半同学也是如此。

但如今,她什么都不想做,何汐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午饭过后同她简单告别便出了校门,独自回到教室以后,她只是静静地在趴在桌上,一只手枕着额头,余下的一只则轻放在小腹上,缓缓抚着。

原来会是那种感觉,倘若不是昨晚,不对,应该是今天凌晨的亲身经历,想必永远都想象不到那种钻心的疼痛有朝一日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之后依照网上的方法处理了好久,回过神来时,已不剩多少时间,这也正是上课昏昏欲睡的原因。

想到这,她不由得对这副身体产生一阵厌烦的情绪,更何况,这种感觉以后每个月应该都会再来一次。

“喂,安然,这题你会不?”

背部靠肩膀的一侧传来类似中性笔笔尾的触感,尽管有些无力,但此时比以往敏感许多的身体夹杂着心中想要回应对方的欲望,安然回头接过白帆手中的作业本。

虽然自己和他那时也都并非住宿生,但他这个时候应该在男生寝室或是校园里其它奇奇怪怪的角落里才对,总不能因为缺少了一个过去姑且算是朋友的人,就变成现在这样。

她扫了几眼练习册中的题目,这是上课讲过的例题,这家伙看起来那么认真,怎么可能不会。

本想给出解题思路,但想到这,心中好像又荡起了几许莫名的小情绪,加上实在有些不舒服,把作业本随手丢回去,简单嚷了声“不会”后,她又趴了下去。

怎么总有无来由的烦躁,自己真是奇怪,总不会也是因为……

安然懒得想那么多,睡眠不足所带来的困扰已经让她有够好受的了。

相比上午的虚弱,可能由于中午有过短暂的休息,下午的时光连同整场晚自习,自己的状态好上许多,相比之下,她更觉得身旁坐着默默写题的女孩变得有点奇怪。

午休结束匆匆回来的身影,眼角略微泛红的痕迹,即使是班会课换座位时也一言不发的状态,她有理由怀疑何汐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这点自然也在晚自习结束后被证实了。

“然然,那个……我晚上能去你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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