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虞窈夭撑着侧脸只手翻着桌上小剑门首席弟子的资料,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地笑随口问道。

至于虞窈夭为何这么问,只是因为柳护道这一次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有些纠结地站在屋里。

“需要属下遣人到小剑门……”

虞窈夭头都没抬,懒懒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顾北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宁晚妆连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不知道,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给……她赢不了。”

“至于他小剑门如何,顾不器没叫就不用管。”

柳护道默然点头,而后行礼离开。

她还有很多疑问,但她知道虞窈夭很多时候都不喜欢手下人清楚她在想什么。

柳护道离开之后虞窈夭这里就只剩下随着她翻页的动作响起的细微翻页声。

以虞窈夭的层次,想要了解一个有名有姓四处活跃的底层修士还是很简单的。

包括顾北曾经化名‘书生’四处行走的经历——虽然这家伙当初到处跑的时候也没想着藏匿行踪就是了。

到哪都是光明正大的,甚至于就算报上姓名师门来人家也是一脸茫然。

小剑门这种地方上的小宗门,区区九品宗门人家肯定是不认得的。

且师门这玩意吧,要么就是门内有特别出名的修士,要么就是逍遥前十宗门或仙盟那九门一品宗门。

不然一般的二品宗门就知名度而言还不如五姓七家那样的世家大族来的有名。

即使就修行底蕴而言五姓七家也仅仅对标仙盟二品逍遥百十宗。

所以顾某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人家要报家门他也报家门,反正他小剑门一门在云清漪没来之前拢共就四个人,两个门内修炼基本不怎么下山的师弟师妹,一个元婴期的师父。

要真有不开眼的上门寻仇,大概他师父一剑就把人弄死了。

所以他的资料对虞窈夭来说倒也好查。

至于当时虞窈夭跟顾北提醒的‘若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顾北拒绝了之后她基本上已经能看到结果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只在等的原因。

她想看看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两面三刀的,又有多少会擅自揣测她的想法的‘聪明人’。

然后顺势自上而下全部清理了。

至于顾北和他小剑门……

管自然要管,不过在她看来最好的方法被顾北拒了之后,再要她管就得他顾不器过来求了。

她甚至不担心顾某人会不会来求,毕竟她清楚宁晚妆不知道其中内情。

他顾北届时稍微聪明一点也该知道离开小剑门就是自寻死路,没留联系方式的宁晚妆怎么可能赢?

宁嫦曦啊宁嫦曦,这一局……

虞窈夭轻笑一声,精致圆润的指尖轻轻抚着卷宗上的字迹。

这顾北倒是个有能力的……

只是看这行事风格分明不是家养的狗,怎的沐青丝那女人能让他那么归心?

在虞大小姐这个位置见的人也多,她一眼就能看出顾某人当初到底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隐忍还是小市民的忍气吞声。

“六品宗门你都敢摆他一道……”虞窈夭看着指尖抚摸着的那行描述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到了我这就只祈求我的宽容了?

倒是想看看如果没有沐青丝没有小剑门这个牵绊,你会如何做呢。

顾不器顾公子?

此时在小剑门的顾某人打了个喷嚏。

他吧唧吧唧嘴揉了揉鼻子继续拿着手上的卷宗翻看。

云清漪倒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刚刚才回来。

只不过倒没带回来好消息。

原本有合作意向的隔壁九品宗门临时反悔了。

这种事情顾北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所以一开始只是过了下目就直接放权给云清漪了。

“是巧合吗?还是……”顾北现在还在看卷宗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能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只是因为根据云清漪带回来的报告,对方的态度有点奇怪。

本来就有点被害妄想的顾北自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几天前虞窈夭的提醒。

平心而论,他的确觉得虞窈夭那种层次的大小姐不至于真的专门来弄他,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近在眼前的理由吗?

——大半个月之后的逍遥和仙盟弟子之间的切磋。

说好了他第一个上的,结果他跑回来了。

虽然这个说好了是虞窈夭和宁晚妆说好了根本不需要他同意,虽然他跑回来是被师父拎回来的。

但就结果而言是那个样子的。

越是位置高的人,脸面什么的看得也就越重,虞窈夭真要把他逼回去倒也不奇怪。

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情绪性格稳定的生物。

逻辑上说得通事情就很有可能发生。

毕竟他是觉得单纯只是他散功又重修散功又重修的事情招致祸端的可能性很小。

虞大小姐贵为逍遥少主,身边怎么可能跟个筛子一样四处漏风?

这前几天才漏给她看的东西到今天别人就知道了……

说实话这听起来跟总统候选人在演讲的时候被一般民众刺杀一样离谱。

“唉……”顾北长长叹了口气,放下卷宗仰头靠在椅子顶端的靠枕上。

如果是虞窈夭打算逼他回去那倒还好了,不是的话那就麻烦了。

给能插人在逍遥少主身边的势力盯上,有点恐怖说实话。

虽然现在连端倪都不算显露,但顾北还是决定下山一趟。

去找找自己相熟的几位问问情况。

而后就吃了闭门羹。

“不好意思顾公子,我家主人最近道心出了些许问题,正在修养,请您过一阵子再来吧。”门子恭恭敬敬地把顾北请回。

顾北皱了皱眉,望着眼前的高门大户微微叹了口气折身返回。

下一家的情况也没差太多。

也是连门都没让他进去。

似乎在避讳什么。

顾北知道事情大条了,他找的这几位和他的关系也算是比较近的,当然这个关系近的原因是因为利益相合。

眼下他们将自己拒之门外,他唯一能联想到的可能也就只有小剑门要糟了,或者说他顾北要糟了。

人家闭门谢客倒也没让顾北有什么心寒之类的想法,彼此都是利益关系,那点情分最多最多就只是有什么合适的合作第一个想到彼此而已。

真要人家怎么样那属实是开玩笑。

包括顾某人自己对他们也是这个想法和看法,如果他们遇到什么灭顶之灾,那他自己也是避之不及的。

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早就玩不了什么兄弟情深的游戏了。

有钱一起赚,有难各自飞才是正理。

但让顾北觉着最棘手的是,他连对方是什么目的都不清楚。

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如何。

万一底线是杀人……

顾北微微蹙眉回望街道四周。

倒是一派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

只是他心里有些微微发寒。

好,那么好,事已至此,直接摇人吧。

顾北摸出两块牌子。

宁晚妆没有收回给他的牌子,虞窈夭在事后又给了他一块牌子。

虞窈夭是什么时候塞进他怀里的他不清楚,总之回宗之后一摸腰间发现多了一块牌子。

虞窈夭那块牌子无疑是最好使的,直接就是炼气期都能用的不入流法器,灵气一激就能直接把人摇过来。

但顾北不是很想再和虞窈夭打交道。

好不容易从她那里脱身,没道理自己再回去。

和宁仙子说的一样,如果有的选,选谁都不选虞窈夭。

但要去摇宁仙子的话,得他自己再去跑一趟。

谁知道这一趟跑过去是不是人就没了?

反正宁仙子还欠着他一个报酬——他才不管那报酬是不是该给他的,既有这个由头又好像被人盯上了,没道理不用。

虽然干君子可欺之以方的事让顾北有点惭愧,但惭愧不妨碍他琢磨怎么去找人宁晚妆。

于是顾北折返回刚刚被拒之门外的高门前。

“顾公子,您怎么又来了,我家主人——”

“我知道他在家,要么他开门,要么我杀进去。”顾北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您这不是为难小的……”门子满脸为难地赔着笑。

“算啦,你顾不器能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见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锦衣青年笑眯眯地推门而出。

顾北微微叹息,“若有别的方法也不至于行到此步。”

“行了,既然你要逼我出来,那想必是想到了破局的方法——我话可说在前头,能帮,但能帮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锦衣青年打着哈欠折返入门。

“进来吧,顺手把门带上。”

顾北跟进去之后门子便做贼一样左顾右盼地把大门重新合上。

“说说?”锦衣青年盘腿坐在蒲团上低头给顾北倒了杯茶。

九分满。

推向顾北的同时茶水水面一动不动。

顾北也不多废话,摸出一块牌子轻轻拍在桌面上。

锦衣青年定睛一看,那块牌子上明明白白刻着个邪魅妖娆的‘虞’字,下意识整个身体抖了抖。

“你他妈是魔道妖人?!老子今天就砍了你除魔卫道!!”锦衣青年反应很大,桌子都被掀翻了。

猝不及防的顾北才反应过来掏错牌子了。

“且慢,我还有一块。”

“?”

顾北将宁晚妆的牌子摸出来亮给对方看。

“?”锦衣青年皱眉侧脸脖子后缩嘴巴微张,一脸的怀疑,“顾公子莫不是来消遣在下的?”

“掏错了。”

“掏错了?你两块牌子都是真的?!”锦衣青年是真想杀人了,“汝娘之的你知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了会死人的啊顾不器!啊?我的顾公子,你想弄死我你直说啊!现在怎么办?这是我该知道的吗?!这是一个八品宗门的内门执事该知道的吗?!”

“区区在下真帮不上您的忙,您另请高明好不好?等您走了我后脚也该考虑后事了,您说怎么自杀显得体面一点?”锦衣青年阴阳怪气地问道。

“所以,你得帮我,其实对于你来说只知道一块牌子是会死人,但知道两块牌子就未必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说吧,你想如何?”锦衣青年脸色阴沉地长吁一口气盘腿重重坐回蒲团上。

“帮我牵一下捉刀人的线。”

“?”锦衣青年又是一个后仰,“你还和朝廷不清不楚?”

“我要和朝廷不清不楚还找你做甚?实不相瞒,我摊上事了,而且是大事,估摸着只有捉刀人能帮的大事。”

“好好好,不用往下说了,说了我也不敢听,你就这一个要求对吧?”锦衣青年低头一只手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手掌前伸制止。

“嗯。”

“不过你如何确保捉刀人愿意帮你——当我没问,总之,走吧,带你去找找捉刀人在连川郡的衙门。”锦衣青年又抬头道。

“他们还有具体的衙门?”

“有,但更多的就别问了,这不是我能说的,你真要好奇回头问虞大小姐或者宁仙子去。”

一辆马车从府中后门嘚儿架而出。

“宋师兄大恩不器没齿难忘。”马车上的顾北感慨了一句。

“……”宋庭,也就是锦衣青年扯了扯嘴角,“其娘之的顾不器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没有没有,我寻思着回头要能平稳落地了肯定好好找个肥缺报答你。”

“得了吧,我开门迎你進來的时候就注定被你拖下水了,我不知道你摊上什么事了,我现在可害怕得紧。”

“嘿,您猜怎么着?我也不知道我摊上什么事了。”

“?”宋庭这下真惊恐起来了,“啊?”

然后宋庭就给顾北表演了长达五分钟的快板。

顾某人只是笑,一句嘴都没还。

“你是真缺德啊!你、你!我操了!老子就不该想着你顾不器再回来找我肯定有靠谱的办法!你他妈!你他妈!”

马车内不断回荡着宋庭悲愤的快板声。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快板这么一打,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前。

捉刀人的衙门所在并没有特别神秘,甚至还有些寒酸。

不过等到宋庭敲开大门之后,走进捉刀人衙门的顾北环视一圈发现门内的宽阔整洁和门外的寒酸完完全全一个天一个地。

“头儿现在在接待中京的上官,二位且先等一等。”领他们进来的捉刀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偏房,放下一个茶壶两个茶杯就径直出去了。

看上去行色匆匆似身有要事。

“看来咱们不赶巧,等吧。”宋庭摇了摇头提起茶壶给顾北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轻轻啜了一口之后直皱眉,“娘的捉刀人衙门还是这么抠搜,给客人喝茶头……”

顾北倒无所谓这个,他耸了耸肩笑道,“回头等哥们发达了给咱宋师兄整顶顶好的灵茶。”

“呵呵,顾公子要灵茶不是开个口的事情?真是难为顾公子此前一直陪我等喝那些边角料了嗷。”

“还生气呐?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我寻思着咱们宋师兄最靠谱能力也最强这走投无路了才……”

“打住!打住嗷,我不吃这一套。”宋庭嘴上说着不吃这一套,但面上表情明显好了许多。

两人谈话间外面也稍稍喧嚣了些许。

那位连川郡的捉刀人银刀都头赔着笑与一道窈窕身影一同走出。

言语间多有讨好。

顾北眼中有些许好奇,说实话此前他虽然对捉刀人这个衙门有所耳闻,但一直都没有直接了解或者搭过线。

毕竟正经人谁喜欢秘密警察一块玩啊?

虽说捉刀人到底区别于秘密警察,但这种特务组织顾某人还是敬谢不敏。

被恭维着的那道窈窕身影漫不经心地偶尔点下头表示自己在听,更多的是显现出不太在乎的态度来。

直到那一大群人经过偏房房门口。

被银刀都头不断恭维着的那位微微偏头望向了房内。

“都头还有客人?”有些沙哑的女性声音带着些许冷硬道。

“啊?啊!是是,这……”银刀都头有些尴尬地点头。

被点了名宋庭自然就领着顾北出了偏房。

“晚辈云海阁内门执事宋庭,见过前辈。”宋庭笑容温和地抱手说道。

女人略略点头,而后看向一边低头不语只是拱手的顾北,“这位?”

“晚辈小剑门顾北,见过前辈。”顾北没有抬头只是拱手恭敬道。

“顾北……”女人嗤笑一声,“抬起头来。”

顾北乖巧抬头,而后下意识眯了眯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少许野性和侵略性的俏脸,只是脸侧有一道陈年剑痕,但不影响那种五官的张扬野性,反倒相得益彰。

顾北觉得这张脸似乎有点眼熟。

“不认得我了?顾首席。”

宋庭猛地瞪向顾北。

娘的你还说你和朝廷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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