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是情商还凑合漂亮话也会说一点但比起那些靠嘴皮子吃饭的说客游士就差太多了。
他顶多陈情厉害，要他直接嘴炮别人那他只晓得如何攻击别人。
而沐青丝是基本不怎么说话情商还低，即使说话了要么就直挺挺地让人无所适从，要么就冷冰冰的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就像此时拉着拉着顾北踩在长剑上穿行于云端。
她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她感觉大概是因为毕竟有外人在场，她这个逆徒到底还是给了她点面子。
一给了点面子两人之间僵硬的关系就有了些许缓和。
说句难听点的话，沐青丝有点子想要顺杆往上爬继续缓和关系的意思。
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到底都是些冷硬的咨询和责问。
而站在沐青丝身后的顾北有些无奈地低头看着自家师父抓着自己的柔软纤手。
抓着一会紧一会松的。
他家师父心中的纠结简直一目了然。
他琢磨了一下到底还是自己开口缓解一下尴尬。
不过带着淡淡清冷和若有若无的紧张的声线却先从身前倩影飘来。
“不器……你若是当真在意为师的……出身……”沐青丝犹犹豫豫地开口。
关于她自家徒儿和她的关系逐渐僵硬的缘由她倒也清楚。
只是当时没想明白，猝不及防被顾北问了那么一嘴反应就下意识激烈了些许。
其实当时她看见顾北闻言脸上先是怔怔而后浮现的些许失望就后悔了。
有心想哄两句脱口而出的又只是没什么水平的话。
哄人这个事情吧，要么就是人家愿意被哄好，这样就算以沐青丝的拙笨的檀口也能哄好，要么就是人家真的伤心了，这要哄好就很看个人技术了。
稍稍次一点的水平，就算面上哄好了事后还会留根刺在心中。
沐青丝倒是道歉了，还尝试着哄了两句。
但效果不佳。
偏生她心里又存了些许莫名的小心思，既害怕跟她家不器说了会失了为人师表的威严，又怕他埋怨她不回家带着他在这里受罪。
这么想着想着，一来二去她也有了情绪。
当时见顾北嘴上说着不在乎，眸里却显出几分生分失意。
她有些委屈——怎的拉扯你到这么大，就这么一个小事情就和我生分了？
其实顾北也知道他师父是个什么性子，能让她结结巴巴地哄两句已经是破天荒了。
但感情这种事情本就是极为主观的。
与其说对沐青丝失望，倒不如说更像是认清了沐青丝对他的情感。
他并非懵懂稚童，穿越过来一睁眼就已是被人遗弃，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靠着别人看他是小孩的先入为主勉强苟活。
突然有个顶漂亮的仙子姐姐先是跟个盖世英雄一样登场救他于危难，又真的将他视作亲人一样对待。
在小剑门刚刚草创，门派里就他和师父两个人，说句相依为命也不过分，日夜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甚至即使知道了他与童稚外表不同的异世灵魂也没有态度上的变化。
沐青丝容貌身段气质都完全符合能让顾北一见钟情，却偏偏还有能够日久生情的时间。
正如他早先对云清漪言及的，沐青丝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她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
他和他师父逐渐没那么亲近，但对沐青丝的感情却与日俱增。
沐青丝不愿意将身世告诉他，他失望也只是失望于‘原来师父对我并没有那方面的好感’。
也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沐青丝那一次反应激烈的拒绝让他猝然从沉浸十余年的美梦中惊醒。
“没关系，师父若是不愿讲就不讲。”顾北淡笑着说道。
坦白讲，沐青丝不愿说。
为人师表十几年，突然告诉自己徒弟自己其实是赌气离家出走的，这是个人脸面都拉不下来。
更别说沐青丝的性子本来就清高冷傲，只不过在顾北面前稍稍亲近可爱些。
但她又被她家徒弟刻意的生分疏远折磨得不行。
其实当初冷静下来之后她也细细思索了一下她家不器反应那么大的原因。
为此她和当初领顾北进门后一样，连夜下山买了一堆相关的书籍查阅。
她得出了个结论：
许是不器什么都说与我听但我还有事瞒他。
想想也是，不器跟我坦白他原非此界魂灵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但如今想来那时说与我听便是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于我。
——所以确是我做得差了？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沐青丝也尝试过再与顾北交流，但她又是个极好面子的，总不至于拉着顾北的手求他听自己说。
于是三番两次被她家不器恭敬中带着些许疏远的态度气得直掉眼泪。
眼下好歹是有个合适的时机说出口了。
但她家顾不器这一句话又给她顶得不上不下的。
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沐青丝于是只能抿唇应下。
心中却有些彷徨。
云上的两人彻底没了声响。
只余从耳畔呼啸而过的罡风。
良久后沐青丝又涩然开口道，“怎的和那两人混在一起了？”
“机缘巧合，适逢其会。”顾北答道。
“先前不是说愿意与为师讲的吗？”沐青丝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委屈。
“说来话长，弟子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口。”顾北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沐青丝这样子他有点没办法。
“那便回门了慢慢与我说。”
“谨遵师父教诲。”
见顾北好歹没有拒绝回去慢慢说，虽然还是那样刻意疏远，但沐青丝的表情多少是缓和了些许。
“其实为师当初也不是不愿意跟你讲，只是——”
“师父不愿说便不说，弟子也看开了。”顾北打断了沐青丝的继续言语。
那件事其实只是个诱因，到底不是根本原因。
自家徒儿的话没来由地让沐青丝有些凄楚，她螓首默然轻点。
“弟子这里倒是还有一事。”顾北想起先前虞窈夭意味深长的那句话。
“何事？”沐青丝轻轻问道。
“先前虞仙子言及弟子多次散功重修恐遭有心人惦记，您看？”
“她知道了？”沐青丝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莫名的意味。
“是。”
“她为何知道了？”沐青丝追问道。
“弟子人微言轻，虞仙子追问自然不好不说。”
沐青丝没回话，只是飞剑停下了。
“师父？”
“为师觉得还是揍得轻了。”沐青丝喃喃道。
“什么？”顾北没听清。
“为师想回去再揍她虞濯水一顿，不器觉得如何？”沐青丝转身回眸一脸认真的说道。
？
啊？
“为、为何啊？”
“她欺负你。”
“这……”顾北倒是不好说了，总不至于说‘人家欺负我是因为您揍人家’吧？
“还是算了？毕竟是旧相识……给她虞窈夭一个面子？”顾北试探着问道。
他其实觉着他师父的出身不简单，很不简单的那种。
那两位顶尖二代说揍就揍了，必然也是哪里的千金小姐。
只是他对虞窈夭和宁晚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感，毕竟他接触的要么就是八九品宗门这种修仙界的地板，要么接触的就是沐青丝这样的年轻一代绝顶。
他甚至连潜龙榜都未曾太过了解。
毕竟他师父并不在乎那个，也就未曾跟他讲过。
沐青丝藏不住事，也就是她真的不在乎什么潜龙榜什么天下年轻俊彦什么天之骄子的，不然顾北早就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来了。
“她虞濯水在为师这哪有什么面子，若说面子……也是看在她和你睡了的份上……”沐青丝微微蹙眉道。
看着绝尘仙子一样的人物自精致晶莹的檀口中说出这等话，顾北还是有点遭不住。
虽然他觉着他家师父理解的睡和虞窈夭说的睡不是一回事。
不过他还是汗涔涔地纠正道，“没有的事，只不过是虞仙子随口玩笑。”
“随口玩笑？”沐青丝的声音微微拔高，“她拿不器的清白开玩笑？！”
清白？
甚么清白？
顾北傻眼了。
他有的时候很难分得清他师父到底是真的单纯还是装的，说是装的吧未免太自然了，但说是真的单纯……这清白二字套在他顾北身上实在是太出戏了啊！
不是，问题不是出在我的清白上，是出在她虞大小姐的清白上啊师父！
你清醒一点！
这些话他又不好直接说，于是只能更加紧张地强笑着顺着沐青丝的话往下说，“对对，我的清白，所以还烦请师父不要再回去大张旗鼓了……不然声名坏了弟子到时候……”
顾北说到这又卡住了。
他该在后面接什么？
难不成接‘名声坏了不好嫁人’吗？
“这倒是……”沐青丝黛眉轻蹙着点头称是。
不过不器后面想说什么？
不好嫁娶？
但小时候不是应承了以后大了娶我吗？
我自知晓事情前因后果，就算到时那妖女到处宣扬坏了不器名声，也只会去找那妖女算账。
倒是不妨碍……
沐青丝有心想问，但到底没好意思问。
她虽然不似一般女子，但到底这种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想到此处，白皙清冷的面容上不自觉浮现一抹桃红，有些不自然地再度转身向前方。
“那便回去吧。”
她低声道。
顾北如蒙大赦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应了一声，“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