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情况怎么样？”
说完后，希罗看向娜塔莉，发现她把嘴巴张开一半，隐约露出粉嫩舌尖，怔怔看着自己。
“嗯？你想说什么？”
迎着那双蓝宝石一样的清澈眼眸，娜塔莉感觉到嘴边话语怎么都吐不出来，咽喉干涩得仿佛吞下了炭火。
“还，还好，母亲与大臣们和溪流地的各家族族长聊得很开心，精灵族、矮人族自由城邦、学城、法都都有人来，特别是教会还派了个枢机会的列席主教过来。”
本能地阐述刚刚的所见所闻，但娜塔莉却无法削减胸中那种强烈的气闷感。
“但是，父亲一直让我去和科伦家族的大儿子聊天，把他当做未来的丈夫对待，要我向他献殷勤，表现出爱慕的样子……他，他想让我和科伦家族联姻。”
心脏跳得很快，娜塔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却下意识窥探少年的表情变化。
可让她失望，甚至感到愤怒和绝望的是，少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还赞同地点点头。
“天鹅镇的科伦家族吗？如果能确保和她们的联姻，你的王位就稳固了，不禁在确保王都海上安全的同时，还能牵制教会，确实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说起教会，希罗就想起那个气质圣洁却又暗藏妖娆的修女骑士，海慈·弗洛伦斯。
这些日子他已经探查清楚，在大陆上颇有声名的白玫瑰商会和这位二王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从红发女她们能够从白玫瑰商会中设计将药剂给自己来看，福音派显然和她有些合作。
可是之前海慈·弗洛伦斯又主导了针对福音派的清剿，看起来也不像是演的。
真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
不过，如果去探查一下，或许能发现新的线索？
在希罗思绪发散之际，一声咆哮迎面而来——
“可是我不喜欢他！！！”
面前少女那突如其来的嘶吼让希罗思绪甚至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过了半响，他才回过神来。
看着双眸通红、气喘吁吁、仿佛被说了什么很过分话的娜塔莉，希罗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斥责，愣愣地眨了眨眼。
“娜，娜塔莉？”
脸上一阵热意滚烫，呼吸因胸腔的抽搐而急促，娜塔莉感觉胸口仿佛灌进了一碗酸酪汤般，蔓延着难言的复杂滋味。
面对少年困惑不解的眼神，她感到痛苦至极，难耐至极，却无法把心情说出口，最后只能握紧拳头低下头。
如果说出‘我爱的是你’，会得到怎么样的回答呢？
面前少年会惊讶得张开嘴，说不出话来，然后热泪盈眶地告诉她两人是不可能的——
不，这样的情形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娜塔莉深知这一点。
他甚至不会嘲笑，也不会高兴，只会以略带困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平静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种表情中，甚至可能带着一些怜悯。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娜塔莉就感到胸口有一股难言的暴虐在蠢蠢欲动。
甚至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下意识拔出长剑，刺进少年的胸口，然后说“我是王女！没有人能拒绝我！”
当然，娜塔莉知道自己没有这样做的勇气。
感知到那种小孩子被欺负后无法诉说倾泻，只能独自生闷气流泪一样的苦闷情绪，希罗甚至产生出一股想要将面前少女拥入怀中呵护的冲动。
“……是不喜欢他吗？”
回过神来后，希罗将下意识抬起的手臂又努力压下。
他并没有对娜塔莉的失态和失礼多说什么，只是抿抿嘴。
“如果不喜欢他的话，在溪流地也有一些大贵族可以选，或者从法都或者学城娶一些有才能的平民男子来帮助你倒是也不错，不然就只能选雨境了，但是精灵王族这一代只有姐妹，没有男性精灵……”
麻花辫的矫健身影，和绿发下面无表情的少女容颜在眼前掠过，希罗暗自品味着胸中的苦涩，却习以为常得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总之，你是王女，虽然可以选择喜欢一些的男人来相伴，但要明白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否则错误的结合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惨剧——”
猛地抬头，娜塔莉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想要让少年不要再说下去时——
“——就像我一样。”
望着眼眸中透露出暗淡和疲惫的少年，娜塔莉的思绪在刹那间就被完全夺取。
意识空白，浑身僵硬，耳边传来高亢的刺响，大脑仿佛被丢进了沸水中浸泡，又或者说被人当成皮球拍打一样。
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从干涩喉间挤出情绪。
“老，老师，您，已经——”
沉默着，希罗点点头，原本湛蓝的清澈眼眸像是蒙上淡淡尘埃，从中透露出的苍白疲惫使他看起来像破败的人偶。
“是，我已经经历过那样错误，害死了无数的人。”
沉默无言，娜塔莉感觉心中千头万绪，纷乱如麻。
心在疯狂下坠。
绝望感情嗡地充斥全身。
寒冷像海浪一样，呼啸着扑面而来，侵蚀全身。
是什么造成了她现在的这种心情呢？
大概是一种面临无法跨过的万丈深渊时，被狂风吹得头晕目眩，从心底无能为力的心情吧。
面前这个人，虽然看似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但他那削瘦的身躯，就像悬崖上无边无际的云海，在从所有方向洒下的阳光照耀下，变成瑰丽万方的绚烂彩色。
美丽迷人，引诱着他人不顾一切地前去抓握。
但却只会扑个空，然后在深渊中摔个粉身碎骨。
被欺骗、被羞辱、被嘲弄……比这些要更加痛苦的情绪侵蚀全身。
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在理智崩坏前的那一刻，娜塔莉转身，拼尽全力地狂奔。
“娜塔莉！！”
看着娜塔莉那散发着崩毁气息的背影，希罗下意识想要追上去，但身体和意识都在下一秒被冻结在原地——
“轰隆——”
随着震动天穹的轰隆巨响，气压急剧改变，王都的天空中卷起了肆虐大风——那是由匹敌大地龙脉一般巨量的魔力喷涌而出形成的魔力飓风。
然而这风中除了如同万鬼哭嚎般的恶毒尖啸回荡之外，还带着粘稠无比的混沌和邪气，以另一种极端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极端恶意。
那是极端的阴冷、不甘的怨毒，仿佛亘古以来的暗夜在此刻汇聚成型。
夜晚的天空缓缓亮起，呈现出诡异阴冷的昏黄色。
希罗感觉到，有什么‘醒’了过来。
晚了！
我究竟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