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觉到了全场那静默而沉重的氛围。

作为执掌整个曲请文会的主办者。

宋清河绝不可能任此继续发展下去,于是,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者缓缓起身,肃穆的眼光扫过众人,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大家都在因为昨天的意外而担心。”

“宋家已经委派专人前去调查整个事件的起因,相信不久之后就能给大家带来一个合理的交代,请各位放心。”

先是将自己作为东道主的态度摆上来。

宋清河以四大家之一的家主身份做担保,第一时间便稳住了场上蔓延的感伤。

等到那一缕缕阴霾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

宋清河趁热打铁道:

“今日是万众瞩目的诗词大会现场,老夫相信天下文人墨客早已摩拳擦掌,准备一展天赋;既是如此,我们不如立刻开始本次诗会,借此冲洗掉那些不愉快。”

“曲请文会集天下之乐而共享其乐,每一次的诗会,总有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诗词创作得以现世,不知本次诗会,又会否有能够流传数年的佳作出现呢?”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刻意而为。

总之宋清河开口的时候,一阵阵浅浅的馨香飘上了观众席,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忘却了昨日的火情。

——有文道在背后作梗。

同为一条大道上的跑手。

顾意当即察觉了这背后的端倪,且不光是他,饶是一旁的轩辕锋也看出了这一点。

但比起顾意,轩辕锋对此反而多了几分释然。

“这终归是一场盛事,当中发生的插曲只要不是太过于夸张,都不能阻止盛事的进行。”

轩辕锋以家族,同时也是以官方的身份向顾意委婉诉说着宋清河那番太极背后的含义。

“是啊,盛事。”

只是顾意脾气很倔。

同时,他也像白羽一样,在这一刻很不开心。

于是。

当一众诗人在文道的冲洗下眼神恢复澄清,并带上了跃跃欲试的冲动之际。

顾意昂首一步,借力愣是走到了演武场的正中央。

再一次登上聚光灯下的北极星。

顾意环顾四周,拿出了比当时针砭时弊还要不羁的气势,震袖道:

“既是盛事,不如就由我来打头阵吧。”

尽管有些不符合规则。

但宋清河瞧见来者正是在此前环节大放异彩的顾意,倒是立马做出了相应调整,乐呵呵地摸着胡子,他颔首道:

“顾学士在朝政上的见解发人深省,只是不知诗途上的造诣又有多深厚呢?”

这明明是一个借坡下驴的引言。

可顾意却一点面子不给,只是冷眼扫过在场众人,旋即振臂一挥。

顷刻间,只见场中央浮现大片光雾,起起伏伏,犹如宣纸。

“这是,文道?”

许多人被顾意这突如其来的一笔豪放给震慑到了,但也有不少人很快便认出了顾意这般装神弄鬼的举措乃是源于文道的发挥。

毕竟只有那些文人雅士才能有这般神通。

不过这种以天作熟宣,以指为笔墨的操作,纵观许多代曲请文会来,也不曾有像顾意一般的先例。

主要是大家伙都不敢太过于表现自己,尤其是文道这种花里胡哨的能力,一不小心盖过了几大家的风头,招人妒忌便得不偿失。

只是现在的顾意完全没有避嫌的想法。

正如顾意之前说的那样,他所希望的是林妙菡的胜利。

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让他重新审视起了这一场文会背后的错综复杂。

然而直到现在,对于是谁想冲林妙菡下手一事,顾意仍然是没有一丁点头绪。

思前想后,既然对方是冲着林妙菡来的。

那么顾意干脆直接以身作饵,钓出那条大鱼好了。

“我只写一首,在座各位如能写出与之类似的诗,便算我输;如果不能,那么这场诗会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此言一出。

甚至比此前顾意当众点出皇室禁脔还要来得刺激。

针砭时弊说到底也只是朝野文官的针锋相对,那还远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战场。

而今既是曲请文会的重头大戏,自然到场的文人墨客不在少数。

不仅有年轻一辈的所谓后起之秀,更有在文坛享誉盛名长达十多年之久的老派诗人端坐场上。

如今见顾意以天为纸,以指为笔,冷笑场上无文人,顿时个个都坐不住了,纷纷斥责此人狂妄不堪。

“一个穷困潦倒的破书生,借着林家的救济才能来此参赛,居然还那么大口气?”

“不过是在针砭时弊上说了些寻常人懂却不敢说的道理,就这么嚣张了?以后还得了?”

“此子豪迈过度,不好不好……”

听着四周围传来的阵阵讥讽,顾意全然不理,只是提笔画字。

当全场目光仍然聚集在如何抨击少年狂悖之时。

轩辕锋却成了第一个见证顾意诗词的观众: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有意思。”

但要想借此以一挡百,或许不太够啊。

像这样对于酒肴的描写,在场许多人都能做到。

只是少年不紧不慢写下的接下几句,却让轩辕锋的瞳孔骤然一缩。

与此同时。

当那一个个以天地为幕的字高飞而出。

不管在场一众客人如何看不起顾意的狂妄自大,却仍不得不将那一行行诗词收入眼底。

越是看读。

那一声声斥责就越显细微。

直到最后。

场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知道黄河和太行是什么。

也不晓得碧溪有没有鱼儿咬钩。

可就是这些描述。

却足够让每个文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极为靓丽的景色。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尽管璀璨生辉的金字已经挂不上天幕。

可这几句话背后的意思却仍让所有人为之高看。

在满是寂寥的注视中。

顾意早已负着双手走出大门去,留下一道潇洒的青衫背影,还有那逐渐消散于风中的天幕长诗——行路难。

“好诗啊……”

杨语冰目送着那金字于风中的缓缓消逝,直到最后才喃喃自语般感慨道。

想到这儿,她连忙转身看向一旁的跟班,后者早已会意小姐意思,并且早早地就把空中的诗词全部抄写了下来。

“阿风,你也是读书的,你觉得有谁能写出比这首还好的诗么?”

被杨语冰点名的书生稍加思索后摇了摇头。

“没有,现在的诗人多只是描写景色为主,哪有像这样的?”

“原来如此。”

杨语冰点点头,旋即看向顾意离开的方位,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心说,真不愧是能和我坐一辆马车的书呆子。

且不只是杨语冰。

饶是换上书生衣装的轩辕锋,这会儿目送着金文随风而散,也是低声轻叹道:

“怪不得他那么有信心呢。”

场面上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得有半个时辰。

直到文坛里备受尊重的老人颤抖着站起来,准备尝试挑战一下这首诗的时候,这场诗会才算是正式开始。

然而,在前文沉甸甸的压力下,整场诗会早已蒙上了永远无法翻越的,名为顾意的阴影。

只不过这场沉默的始作俑者。

这会儿却在一个路边摊上静静地喝着凉茶。

“你这次做的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那些人毕竟都小有名气。”

天生妩媚的宁云来到顾意面前坐下,为自己叫了一盘小吃。

“有什么所谓呢?反正都是我赢,让他们早点认清差距也挺好的,省得再写些恶心人的东西出来。”

顾意单手托腮,全然不在意这番行径会导致怎么样的后果。

或者说。

他就是想要惹来一些后果。

看着顾意。

宁云一时无言。

只是默默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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