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雨声中,却突然混入了急促的脚步声。
赵缨猛然惊醒。
随着脚步声传入耳朵的,还有一男一女的叫嚷声。
“好妹妹,你等等我嘛!”
“偏不!”
大雨中,这一男一女先后冲到破庙里。
后进来的年轻男子从身后紧紧抱住女子,却被那女人一把甩开:
“福全啊福全,你长能耐了是不是?是不是看上了别人,不打算娶我了?”
赵缨在龙王塑像后面,听得心里咯噔一声。
因为她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不是那个插了自己胸口一刀的丫鬟翠儿,还能是谁?
“翠儿妹妹,没有的事!”叫福全的男子解释着。
翠儿却忽然打断他的话头:“若不是这样,好好地百户官职,你怎得说不当就不当了!你若没有官身,拿什么帮我摆脱奴籍,又怎么娶我?”
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好妹妹,你也知道我的官身是怎么来的。这官,我当得不踏实啊。”福全笨拙地解释道:
“这两天,我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赵家那小姐在向我索命!我,我……”
他越说越惊恐,塑像后面的赵缨也心里一突。
这个叫福全的,竟也不是旁人——在崔家灵堂里捅了自己肚子一刀的,正是此人!
呵呵……
还真是凑巧,仇人又相见了!
赵缨默默地捏紧拳头。
手腕却被白山紧紧抓住。
赵缨侧头看去,借着时不时闪过的电光,她看见白山眸子雪亮,朝她轻轻地摇着头。
“这两人与你有仇?”
“血海深仇!”赵缨咬着牙,轻声道。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又道:
“你放心。我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就是有仇也不是现在能报的。”
那俩人还在争吵,赵缨默默地,将他们背后的龌龊听了个明白:
听起来,似乎他们同在赵家的屋檐下,早就私定了终身。
只是不凑巧,行苟且之事的时候被赵镖头撞了个正着……
自己身上被扎的两刀,似乎也是那丫鬟被威逼利诱着干的。
这大概就是前因后果了,听得赵缨越发地火大。
“这两个家伙也能勾搭上,真是坏人都凑成堆了。”赵缨恨恨地想着。
此时翠儿的哭声渐歇,似乎是被赵福全给哄下来了。
“冤家!答应老爷的人是你,不敢下手的人也是你。什么事都让我顶在前,你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怂货!”
赵福全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劈了供桌,生起了火来,然后围着火堆搂着她。
他忽然道:“咱们不回赵府了吧!”
“嗯?”翠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赵福全道:“府里带来的人,几乎都被派去寻赵家小姐了,就连咱俩人也得了命令,说是寻不到人不许回府。”
“不回就不回呗,咱俩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什么奴籍,什么官身,这兵荒马乱的谁又知道谁啊!”
翠儿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花:“福全哥……”
赵缨肉麻得,两排牙齿都要被酸掉了……
又听两人嘀嘀咕咕:
“你衣服都被淋湿了,快脱下来烤烤火。”
“嗯……”
而后便是簌簌的脱衣声,再然后……
“伤风败俗,真是伤风败俗啊。还当着龙王爷的面儿……”
赵缨腹诽着,一双耳朵却拉得老长。
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从塑像后面探出,而后互相对视一眼,两双眼睛中都有尴尬之色。
“你也好这口?”赵缨奇道。
这家伙一直以来很是正经的样子,让赵缨还以为他还是个禁欲的君子。
却原来也和自己一路货色!
“食色性也。”白山理所当然地道。
不到半刻钟,声音便慢慢止歇了。
前殿中,赵福全长叹道:“还是不成,我总是想到赵家小姐临死前的那个眼神,太吓人了。”
翠儿幽怨地望着他,也只好慢慢地穿衣、烤火。
大雨还在下着,殿前殿后,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前殿火光摇曳,二人相拥着,睡得正酣。
后殿的两人,却谁都没有睡沉。
赵缨攥着根簪子,一直想着偷摸绕到前殿,然后扎下去,大仇得报!
但无奈,身上有伤,她连站起来都费劲。
这时,一阵喧闹声将所有人都惊醒:
“娘的,淋了大半夜,可总算有个屋檐了。”
“就是这屁用没有的龙王爷,看着晦气!”
三个湿漉漉的汉子披着蓑衣,大剌剌地闯入庙里。他们瞧见火光闪烁处,一男一女相拥而眠,又同时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儿还睡着一对儿野鸳鸯?”
赵福全本就恼怒,见这三人还出言不逊,登时怒道:
“哪里来的泼贼!”
三个汉子互相瞧瞧,依然有恃无恐:
“说咱们吗?这小子看来还挺有种!”
“喂!看见老子们的刺青了吗!认识的话,就让开到一旁,给老爷们腾个地儿!”
也不知那汉子亮出什么刺青来,赵缨只听见赵福全一声惊呼:
“血蛟帮!”
龙王塑像后面,赵缨和白山也早被惊醒。
这三个字一入耳,赵缨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部分记忆,不由脱口而出:“竟是他们?”
“本地帮派?”白山好奇道。
“算是吧,算是渝州城各大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哈哈们,自发结成的帮会。”赵缨回答道。
赵缨,或者说赵四娘对这一帮派的印象很深,是因为这一帮会和赵氏镖局多少有些旧怨。
毕竟嘛,两家的业务范围都包含了川江上的水路运输生意。所谓同行是冤家,这些年里两家也因为生意上的事冲突不断,只是面上还没有撕破面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