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无论面对何种敌人都未曾松开的五指失去力量,剑柄自掌中掉落,掉落在布满鲜血和碎肉的地面上。

铁器声回荡在大空洞之中,也回荡在金发王女的耳中。

单薄削瘦的少年身体,与将其撕裂贯穿的巨剑剑刃。

大量鲜血和碎肉喷涌而出,将娜塔莉身上的白裙尽数染成鲜红,温热感布满肌肤和脸颊,落下后在脚边形成一片血泊。

这太过扭曲的光景,让娜塔莉只能愕然地站在当场,看着口中吐出大量鲜血的少年。

“那份,药剂,你们——!”

浑沌感中,希罗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杀招不是埋伏、不是挟持,而是药剂。

当初来到王都之时所购买的、经过多次实验确保无害才饮下后,一直潜藏在身体里的药剂成分。

在与娜塔莉身上那份特殊香气结合之前,都绝不会出现问题的药剂——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混合着哭腔、兴奋、痛苦和疯癫的低吼从身后响起。

“用数千人前仆后继的牺牲,用无数的等待和忍耐所铸就的这一瞬间!让冷血无情、所向无敌的你,终于松懈动摇的一瞬间!!”

那锈迹斑斑又支离破碎的怨毒嗓音将火山喷发般的情绪完全传达给希罗,让他意识到事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终于,还是输了。

意识到死亡的到来,希罗脑海中掠过许多光影。

旧帝国、魔龙、石英城……

希尔德、艾莉卡、安娜……

还有,这个孩子——

和只有呆滞的空洞眼眸对上视线后,希罗试图蠕动失去血色、又被鲜血染就的唇瓣。

但从破碎肺腔中,只发出了带血的吐息,以及破洞空鼓般不成片段和意义的呼哧声。

——抱歉,我失言了。

感受到这样的歉意,娜塔莉回过神来,微微张开了嘴。

然后——

“你就不该动情心软的!!”

随着决断一样的宣判声响起,巨剑在少年胸口中搅动,让他闭上双眼。

受创的血管与肌肉被扯断,发出干瘪声响。

背骨及肋骨碎裂,与化为零散的肉片一起和着血四散于地。

随着巨剑被抽出,失去支撑的单薄身体向前滑落。

“老……老师……!”

抬手扶着倒入怀中的希罗,娜塔莉嗓音颤抖。

少年的身体异样地轻,娜塔莉只感觉像破碎枯叶一样,缺少实感。

是我的错——

少女意识到这一点,思绪完全停滞,化作一片空白。

与自己相伴许久的神秘少年是‘疾风’,以孤身一人之力压制大陆黑暗、闻名世界的最强剑士。

仅凭一柄普通钢剑就杀出重围的少年不惧任何敌人。

没有人能从正面打倒他……但自己的存在,成为了敌人谋害他的最大突破口。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本来不会输——

“终于,拿到手了!旧帝国皇室的高贵血脉!开启新世界的钥匙!!”

从少年身体中抽出的巨剑上布满如同血管一般涌动的鼓动纹路,如同饮饱鲜血一样散发出诡异的赤色光芒。

看着面前终于倒下的少年,克莉丝心中本以为会产生的兴奋喜悦却没有产生,只有如同在胸口开了大洞的极度空虚。

在四周的大空洞地板上,匍匐着数十具死状惨烈的尸体,那些都曾是与克莉丝一起为了让世界回归正途而并肩作战的姐妹挚友。

她们也曾和自己相互帮助、相互争吵、相依为命,此刻却化作了冰冷的死尸躺在眼前。

笑容、哭泣、悲伤和誓言,一切往昔具成灰烬。

像这样的场景,在这几年里发生过多少次了?

当初石英城圣战成功、灭杀诸族联盟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梦想即将实现,却迎来了噩梦般的‘大肃清’。

面前少年孤身一人展开杀戮,一次又一次地葬送自己和姐妹们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身边熟悉的面孔。

当初誓言共同奋斗的姐妹们,如今已经百不存一……

不,几乎只剩下自己了。

虽然疾风已死,世间再无人能阻止她们了,可以葬送了无数熟悉面孔为代价的胜利,真能说是胜利吗?

缓缓闭上眼,克莉丝没有咆哮,也没有大喊,只是从唇间轻轻吐出宣告——

“……这世间!!再无疾风!!”

五感空白,世界化做纯白、耳边传来高亢鸣响的娜塔莉忽然感受到怀中轻微的抖动。

那是颤抖着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按在胸口的手。

低下头,她对上一双仅有最后一丝火光的暗淡眼眸。

唇瓣颤抖,呼出最后一口吐息——

“……风。”

下一瞬,仿佛燃烧身体而压榨而出的魔力自破碎躯体中涌出,化作清澈气流涌动起来,包裹着娜塔莉的身体。

“这是……”

坐在地上的娜塔莉受到了‘风’的守护,顿时睁大了溢满泪水的眼眸。

那是如同父母死去之前,用最后一丝力量将孩子紧拥在怀中的守护温暖。

被风包裹起来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仿佛化作羽毛,在胸口上那轻微力量的推动下,娜塔莉视线中的一切开始远去,自己向着洞口飘去。

“嗯?!!”

察觉到异样,克莉丝睁开眼,抬起重剑,要将少年身体彻底化作齑粉!

在远离黑暗的娜塔莉眼前,那双眼瞳彻底失去光芒,而少年将她推离危险的染血手掌缓缓落下,其身体也将完全被敌人所消灭——

“不——!!”

受到胸中如烈火般涌动的情绪牵引,包裹在娜塔莉身上的风之护盾霎时狂暴起来。

呼应着身上‘风’和从伤口渗入体内的血液中所蕴涵的魔力,少女体内一直潜藏的‘力量’醒过来,击碎捆缚其身依旧的外壳。

然后,燃烧起来了。

我要!保护他!!

意识到这一点,娜塔莉感觉身体的某处枷锁碎裂开来,后背霎时滚烫起来。

“不要——!”

像黄金般璀璨、又如焰火般动摇的光辉浮现,将娜塔莉的碧青眼瞳染成瑰丽万方的绚丽煌彩。

炫目光辉充斥一切、灼热闪光占满视野,昏暗山洞中顿时如同出现一颗太阳。

奔腾浩瀚的夺目光辉如翻腾海潮般淹没意识,虚空中仿佛传来了某种如雷霆般轰鸣的唳叫——

“什么?!!”

在克莉丝反应过来的一瞬间,金焰风暴就轰鸣着将她打入灼热高温的纯白世界。

血液宛如燃烧起来,身体向后飞驰而出。

仿佛光和火焰融合而成的魔力风暴横扫一切,在克莉丝身体上瞬间烧出一层焦黑然后融化。

并且震裂墙壁,然后沿着裂隙将岩石融化和蒸发,直至由内而外地将整座山峰都破碎,涌向天际。

伴随震撼大气的咆哮响彻远空,沸腾魔力直冲云霄,席卷万物的狂风击碎了深邃青空中的洁白巨云,急速膨胀的空气化作风暴席卷开来。

寰宇暗淡下来,仿佛连太阳都熄灭——

不,是出现在天空中的强烈光芒使午后时分的太阳都黯然失色。

魔力耀辉斑驳洒落,从日光山脉到日出之海上的辽阔天空都被染上闪耀金色,被镀上了一层呈现着梦幻般的细密花纹。

等到风暴散去后,天空逐渐褪成深红色,夕阳余辉在云浪间明灭不定,山峦失去棱角,变得和蔼可亲。

洞穴消失的焦黑平地上,地面上残留着大片呈现出融化结晶状态的琥珀色砂石,油朵朵火焰点缀其中,有种异界般的玄妙之美。

“老师……”

努力向前爬握住希罗的手后,娜塔莉看着少年身体,最终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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