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玲平静的做出了回复，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可即便如此，她微微变幻的瞳孔中也无可掩饰的向东方穆透露出了那几乎无法令常人察觉的震惊与疑惑。

东方穆轻声问道:“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段玲将手放在胸前，表情严肃的说道:“少主的安排定有深意，所以我没有任何意见。”

东方穆闻言露出一抹苦笑，他再次问道:“若是抛开我的身份与地位不谈，玲玲姐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呢——我想听听你最真实的想法。”

随着东方穆的话语落地，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东方穆注视着段玲，段玲却没有将视线投向东方穆。二人没有任何动作，好像未经言语便定下了某种承诺似的，只有对方先开口自己才能做出下一步动作。

良久，段玲仿佛无法承受这死寂的重压深深叹了口气，她低声道:“……少主，依我的拙见，照顾大小姐的工作由我和灰澜来就——”

“玲玲姐。”

东方穆抬手打断段玲，轻声道——“我希望听一些不太客气的话。”

段玲闻言怔住了，她轻抿嘴唇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认识了十几年的东方家少年，良久，她回应道:“我不希望让这个墨林霄来照顾大小姐。”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什么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的圈外人。像这样的人对我们而言只会是个麻烦。”

“玲玲姐，你难道和这个墨林霄很熟吗？”

“完全不认识。但他是经我手治好的，在您没来之前，我一直在观察他、和他谈话。

经过这几小时的相处，我确定他是个优柔寡断、无才无能、胆小怕事、对魔道之事一概不知的普通人。这种人在大小姐的生活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段玲的声音清冷且坚定，言语中透着不接受反驳的决绝与刚硬。她对墨林霄的态度不像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更像是熟识但始终不能认可的眼中钉、肉中刺。

东方穆闻言不由地泛起一抹苦笑:“玲玲姐你果然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只要一谈到和缠流有关的事情就会变得格外激动。”

段玲闻言似乎略感失态，随即左手抚胸，对东方穆轻声说道:“抱歉少主，刚刚有些冲动了。但是还请少主理解——照顾好大小姐是我的使命，为了小大姐的幸福我甚至可以献上生命，因此涉及到大小姐的问题我是不可以让步的。”

说着，她抬起头直面东方穆。白皙的脸庞上刻着坚决；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诚恳与决意；朱唇微微咬住，好像下了某些决心似的。

东方穆看着如此表情的段玲不禁莞尔，他离开座位走到段玲身边，像亲姐弟似的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说道:“玲玲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为了缠流的幸福着想是有目共睹的，你为了缠流所付出的一切是我远远不能及的。但是你得明白，照顾缠流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同样也有着哈好好照顾缠流的使命，所以——”

东方穆忽然一顿，牵着段玲的手忽然加大了几分力道，他目光炯炯，压低嗓音沉声道:“请你相信我做出的决定，虽然此时此刻你看不上墨林霄这个人，但是未来你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我会向你保证——这个人一定是会改变缠流命运的人，他的出现一定会为缠流的生活添上一笔不一样的颜色。”

东方穆说完，便像个孩子似的微微低下头，等待着段玲的答复。

段玲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垂下的修长睫毛、注视着他洁白的面容，良久，她也低下了头轻声道:“少主……不，小穆，我相信你。至今为止，你做出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所以……我会暂且接纳墨林霄。教导他如何管理大小姐的日常生活，让他变成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会为大小姐带来不一样颜色’的人……只不过有一样……这个人真的能让缠流在生命最后的四年中感受幸福吗？”

段玲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完成了这悲凉的发问，她的表情依旧冷峻，但是眼睛却好似被某些东西刺痛了似的开始颤抖不已。

东方穆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哀伤，此刻的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微笑，淡然而平静的脸上吐露出了无比坚强的声音——

“会的，最后的四年里，缠流一定会很幸福的。”

……

……

“唉……”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的段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叹，她放下挡住眼睛的手臂，仰起头注视着空荡雪白的天花板。

墨林霄这个阴差阳错来到魔道世界的普通人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未来呢？

段玲完全看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能祈祷未来是平静且光明的。

可现实却没有遵从她祈愿的意思，自打墨林霄进入“天焕居”的那一刻起，她和林富贵就不约而同的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在周围徘徊。

“希望接下来不要出事……”她在心中默念着，随即拿起手机打开了与灰澜的通讯界面。

手机上显示有两条未读消息，全都是灰澜发来的——

17点16分，“几个楼层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危险，林富贵和墨林霄好像已经来过‘封魔途’了。”

17点31分，“找到他们了，我现在和墨林霄在一起，马上就带他们回四楼。”

“还算平静吗……”段玲稍稍松了口气，可她的表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舒缓。于她而言，段缠流的安全是重中之重，简单排查各楼层的隐患是远远不够的，在确保做到万无一失之前她绝对不会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她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备注为“Sha”的人发来了一条信息。

在瞥见备注的那一刻，她不禁眉头一皱，随即点了进去，只见信息写着——

“段玲，我需要帮忙。你知道栖霞公寓发生的命案吗？我现在正在调查命案的凶手，如果有有用的信息请告诉我一声。谢谢谢谢˃ʍ˂”

“栖霞公寓……”段玲看着这几个字轻声重复着。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长时间在新城区活动的她很少听说旧城区的事，而灵莎提到的“栖霞公寓”更是一无所知。

可即便如此，她仍对这条信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产生兴趣的原因就是她了解灵莎身份的特殊性。

在智慕大厦里，人们与灵莎都多少打过一些交道。负责照顾东方穆起居的女仆团更从小便与灵莎认识了。

人们对这个总是声音很好听、总是挂着微笑、偶尔会变成完全不同样貌的“都市传说”抱有极大的善意。

其中，由于段玲和灵莎的同居人千玖同在医疗部工作，所以顺带与灵莎有了一些交集。

某次段玲因工作上的人情受邀来到灵莎和千玖的家中吃饭，灵莎在饭局中“自己外貌为何从未改变”的话题上轻描淡写的向段玲做出了“自己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惊人发言后，段玲便将灵莎以及她的同居人的千玖视为了“不同于一般魔道之人的、绝对不可以忽视的神秘存在”。

从那以后，段玲就会特别留意千玖和灵莎的事，他们两人生活也很低调，基本与其他人没有太多的联系，这次突然联系段玲请她帮忙更是非常少有的情况。

因此她不得不将这件事重视起来，毕竟能让这位传说之中的“魔神”都不得不求助求助他人的事情必定是件大事。

“明白了，灵莎姐，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段玲如此回复道，但发出的信息却忽然没了回音。

“大概是忙着做其他事情去了吧。”段玲在心中喃喃，随即站起身望向窗外已经隐约显现出夜色的天空。

她沉默着，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片刻后，她轻轻按了按额头，将椅子推回了原位，向着房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