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商人的搭话心生警惕，随口几句话打发走这个头部色彩纷杂如线团般的家伙，里希特陷入了思考。

四下打量，没发现人，也许是在商队中的其他地方，但也不能排除在商队之外的可能性……搞点大动静出来？不行，不知道那个一直在看着他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这里还潜藏着什么危险，先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如果真如自己推测的那样，瑟莉提也在一定程度上知晓他们目前状态的话……

【一个人在外面待着可不好啊，要知道这里的野外可是有摄魂怪在游荡，那是很危险的魔兽。】

而在他旁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商人仍在说着。

嗯？里希特神色微动，主动问道：

“我记得摄魂怪只在南大陆东边有分布，因为它们特殊的身体结构只能耐受特定的魔力，稍有偏移就会导致身体和意识的衰弱，而这种衰弱持续到一定程度，它们就会变成烂泥怪的分支蠕行肢……而这里离南大陆东边至少有两千公里，你说这里有摄魂怪？你确定？”

那个商人一下子被镇住了，隔了几秒才回答。

【宁芙那边的人是这么说的……这几年，这条到塔拉的路上有好几个人发了疯，那边的法师鉴定后认为他们是被夺走了三分之一的灵魂，那可是只有摄魂怪才能造成的！】

那可不一定，“灵智切割术”和“主动人格分裂”这两种高阶法术一样能做到类似的事，潜灵会的神官甚至能对灵魂进行更细致的操作……里希特微微一怔，心里明白这摄魂怪的传言恐怕跟摄魂怪扯不上关系。

抛开摄魂怪无法在这里生存不谈，只谈那种东西的习性——它们是灵智低下，且长期被猛烈食欲占据思维的魔兽，根本不会做出“夺走三分之一灵魂”的事，只会连灵魂带血肉一口吞下。

嚼都不带嚼的那种。

【但没关系，只要是在商队里，我们就会保护你。】

商人又笑着说。

里希特没怎么在意地点点头，又感觉这个商人虽然看着拟人的不太像，但似乎是有着一定思维能力的，所以试探性问道：

“你有见过一个女孩吗？大概十八岁，黑发蓝瞳——”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商人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恐惧神色——脸上的光彩缩成了一团——战战兢兢地左右张望着，颇有一副被霸凌者的样子。

还没等他表达出自己的疑问，商人就压低声音说道：

【小瑟莉提肯定是被摄魂怪附身了——不仅疯疯癫癫的，没有以前那么礼貌了，刚才■■跟我说，他站在小瑟莉提面前就能闻到血腥味——】

【可怜的小瑟莉提肯定是被摄魂怪杀害了，就像故事里那样，被怪物剥了皮穿上，冒充……】

“够了。”里希特打断了他的话，“先不说摄魂怪根本不会那么做，而且你怎么就断定她不正常呢？”

我觉得她平常就挺疯疯癫癫的，什么正常人能半夜跟陌生人聊几个小时的感情问题。里希特心想。

不对，这应该叫率性而为。

【……】

商人沉默了下来，里希特感到有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挑了挑眉，毫不畏惧地和那目光对视起来——主要靠感觉，毕竟商人没有眼睛这个器官。

视线碰撞，谁也没有移动。

一阵大风刮过，掀起了一地落叶，扬起一层尘土。

里希特突然发现商人头部那团五颜六色的光团似乎有些溃散，开始向着他的身上蔓延。

而就在他因为这异常而险些脱手一个火球术的时候，商人主动移开了视线，笑呵呵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说道：

【只要你留在商队中，摄魂怪就不会伤害你的……小瑟莉提刚才跑到商队右边的树林里了，小孩子可不能乱跑啊。】

他已经重复这句话两次了，其中有什么含义吗？里希特皱眉。

劝说自己留在商队里？表明他们和“摄魂怪”是对立的，在商队中可以得到保护？那“摄魂怪”又会是什么……难道就是那个一直在注视他的东西？那会是什么？一个精通鹰眼术且掌握了远程心灵法术的大法师？一个堕落的潜灵会神官？

里希特试探性问：

“如果我不那么做，会怎么样？”

【会被摄魂怪杀害的。】

商人认真地劝说着。

【会被它的爪牙抓住，用各种手段折磨杀死，然后被它控制灵魂，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又或者被它披上自己的皮，混进人群之中……】

奇了怪了，你不觉得自己越说，“摄魂怪”和真正的摄魂怪就差得越来越多吗？你从哪听说过摄魂怪会这么干的？你说的那是第四纪的亡灵之王吧？

里希特越听越觉得“摄魂怪”只是一个代称，就像是人类知晓智慧之神名为“环恒”，但不能直呼诸神真名，只好以“智慧之神”代称一样……额，这样好像对诸神不太尊敬，但没关系，诸神是宽容的，应该不会介意。

在语言和信息都能承载力量的神构之地，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里希特的思路千回百转，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说道：

“我明白了。”

然后他就看到商人又露出了畏缩的神态，身体似乎是下意识想转身就跑，却又被威胁了一样不得不停下，坐立不安地站在了原地。

“你明白什么了？”

疑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瑟莉提的声音。

连带着腥臭的气息。

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到了自己脚下，黏稠的，鲜红的，像是血液一样的东西。

“……？”

瑟莉提又走近了一些，看着突然站立不动，似乎是在发呆的里希特，满心不解，又因为想起了二周目最后两个人在物理意义上“合为一体”的经历，略有些心虚地说道：

“我刚才见你和那个脑袋跟LED一样的家伙聊了半天……我打扰你了吗？”

听到了无数人的惨叫。

看到了惨白人面上的笑容。

感到了致命的气息，寒意爬上脊背。

里希特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藏进了袖中，手腕处的战神印记隐隐发烫。

“不是，你哑巴了？”瑟莉提再等了一会，又扭头看了看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干脆直接上去，把手伸向了他的肩膀，“还是突然得小儿麻痹了？”

腥臭的气息更近了一点，几乎就要触及自己。

里希特猛地抽出右手向后击去，银白色的锐利弧光无中生有地在半空中突然出现，跟着他的动作斜斩而去。

“！”

根本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发展的瑟莉提下意识朝后偏了下头，但距离太近，银白弧光太长，如此迟钝的躲避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反而导致自己失去了平衡，即使侥幸躲开了这一击，也躲不开后续的追击。

铛——

尖锐的金铁碰撞声响起。

里希特抬起头，皱着眉和瑟莉提对视。

看了看她浅蓝色，还有些茫然和愤怒的眼睛，又看了看那根从衣袖中伸出，缠绕着一把短剑的触手。

然后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以尽可能保持平静的语气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

“你问我？”瑟莉提反问，“不是你上来就是一刀……”

“我刚才只觉得背后有一个……总之很恐怖的东西在接近，而且还用着你的声音。直到现在我才能确认你就是瑟莉提，但也不是那么确认……”里希特深呼吸几下，指了指触手，“你能跟我解释下，那是什么东西吗？”

“？”

瑟莉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才想起来自己之所以没有被里希特开个脑洞就是因为下意识用触手抽出了短剑格挡。

“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不，我就直接问吧，上一次，是你杀了我的？”

“诶？”压根没有想到啊他会这么问的瑟莉提蒙了，因为心虚下意识辩解道，“那不是我，我也没办法的，按理来说我当时就死了，没死也就差一口气了，我都没有感觉的，附身懂不懂啊附身……等等？你还记得？”

“你先别急。”里希特扶额，“总之，咱们先找个地方交换下情报吧……还有，收收那东西，看着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