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接过慕迟手里的小册子，手指轻轻在纸面上摩挲着，尤其是在最后那朵小小的白色花朵上，她的手指停顿了很久很久。

许久之后，老婆婆才轻轻叹了口气。

“老身估计是走不到终点了。”

“可是，既然都走不到了，为什么还要走呢？”

红璃不解的发问。

“你以后就会懂的。”

老太太看向红璃，并没有对红璃这个问题做出回答，只是和蔼可亲的笑了笑。

“祝愿你可以早些听懂这句话，你会过得比我幸福。”

说话的时候，老太太也看了一眼慕迟，慕迟微笑着点头，心中暗暗记下了老太太的话。

“老身要先走了，多谢二位的茶水了，太阳下山前得赶到城外客栈了。”

老太太似乎是休息够了，揉了揉腿，很快就站起身来。

“城外边的客栈不远，晚些出去也来得及吧？”

红璃打包了一小包饼干递给老太太，说道。

“谢谢小姑娘，唉，老太太我腿脚不好啰，不早点走到时候就得睡野外了。”

“不过我也很幸运了，虽然年轻时没有时间，但老了，我现在还有力气这么走下去。”

老太太笑着接过饼干，摇了摇头，她用拐杖撑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外边走去。

动作很慢，步子很小，但是很坚定，她的眼里含着光，脸上带着笑。

足足走了好久才走到了店门口，老太太回过头，对着二人摆了摆手，这才消失在了街道的人流当中。

“这老太太……”

红璃看着老太太消失在人群当中的背影，心中也不知为何泛起了些许的悲伤。

“想知道这个老太太的故事吗？”

慕迟揉了揉红璃的头发，轻声问道。

“想。”

“她呀，应该是准备去黑渊跳下去的人，不过她可能走不到黑渊了。”

慕迟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但是笑容当中更多的是平淡，以及一点点的哀伤。

万兽盟是第九站，后边还有三站才能到达黑渊，十多万里的路程，对于这位普通的老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看着红璃错愕的表情，慕迟继续说着。

“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她的脚烧伤了，没有做任何处理，衣服是自己补的，水袋是破旧的，连鞋子都是自己编织的草鞋，但是她的毛毡帽却很干净，而且像是男子的款式。”

慕迟看着老太太消失的方向，凭借自己方才看到的一切一点点将故事编织成原本的模样。

她的家毁于一场火灾，在火焰当中，她失去了一切，她的家乡，孩子，丈夫……

只有这顶帽子，是她慌乱之中带在身上的，那是她孩子的帽子，本来只是顺手放在兜里，现在却成为了她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她本想自寻短见，但是她看到了这顶帽子，想起了孩子对她说的，张大了想要走出小小的村子，看尽天下美景。

于是她戴上了这顶帽子，她要带着孩子的梦想，走完这条路。

朝圣之旅终点的黑渊，就是她这场旅途的目的地，可惜，她的旅途，大概是难以到达终点了。

“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听了慕迟还原的故事，红璃的情绪有些低落，眼眶红红的，眼中还噙着些泪花。

“这条旅途上皆是旅人，若是有缘，自会再次遇见，相逢何必曾相识？”

慕迟拍了怕红璃的后背，安慰道。

“可我还是有些难受。”

红璃的情绪依旧低沉，她轻轻咬着嘴唇，在桌下抓着慕迟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这就朝圣之旅，有伤感，有豪情，有失望，有惊喜。”

“我给你讲讲我朝圣之旅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朋友吧？”

慕迟看着红璃情绪低落的模样，笑了笑开始了讲述。

众所周知，这个时候说出来的朋友一般都会是自己。

“遇到他的时候，他是很年轻的孩子，拿着一柄剑，就说要仗剑走天下，成为世间最厉害的剑客。”

“他在人皇殿停留了足足一年，为了战胜那不可战胜的人皇。”

“他赢了吗？”

红璃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可不会等他一整年。”慕迟轻轻摇了摇头。

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后自己到底算是赢了，还是没赢，反正他最后离开了人皇殿。

“他一路走，一路追寻着属于自己的剑道，在密森，他的剑断了。”

慕迟眼底闪过了怀念，仿佛眼前就是当时断裂的剑刃洒落一地的场景，斩断自己手中长剑的少女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什么话都没说，最后轻轻抱了抱自己。

那一刻，仿佛时间都是静止的。

红璃的武器也是剑，对于修剑之人，剑断了代表着什么，不用多说，红璃也明白。

“然后呢？”

她下意识的紧张了起来。

“那个少年回过头，又走回了人皇殿，从人皇殿的一名弟子手里借了一把剑。”

并且直到现在还没还……慕迟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自己。

不提起这事，他都忘了自己还在人皇殿借过一把剑，虽然是普通弟子使用的玄铁剑，不过还是写了欠条的。

“他换了别的剑道，再走了一遍从人皇殿到密森的路，他对于剑的理解又提升了不少，但是他的剑还是断了。”

“他不会又回去了吧？”

红璃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位握着断裂的剑柄，咬着牙，却怎么也不肯放弃的少年。

想想少年所走过的路，红璃都感觉有些心惊。

“不，那时少年的剑道已经超越了形，在他眼中，一切都可以是剑，所以他战胜了那个对手！盖上印章离开了密森。”

慕迟摇了摇头，继续讲述名为自己朋友实则是自己的光辉事迹。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阻挡自己的女孩的名字叫做林紫紫，是密森的主人，真神境中期。

“好厉害！再后来呢？”

红璃的眼睛亮闪闪的感叹着，是由衷的为战胜了强敌的少年高兴。

“越过了最高的山，接下来便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慕迟的表情平淡，走过密森之后，陆离不出，他便无敌。

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剑锋，但他依旧一路走了过去，在沿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或许别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提到这些事情，总会想起当时那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慕迟没有告诉红璃，这个故事还有一个有些尴尬的结尾，少年回到了离天阁，因为出门没报备时间被自家师傅狠狠揍了一顿，足足三个月没下床……

说明了出门在外一定要找家长报备一下。

“朝圣之旅就是一条路，你的目标在终点，你便只需要走过去。”

慕迟给这条漫长的苦行之路做了最后的总结。

红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坐着坐着，就到了晚饭的时候，懒得去找别的饭店，慕迟又点了几样小菜。

虽然下午的茶水不怎么样，但是晚饭却是出人意料的不错，红璃扒拉着软乎乎的饭，眼中满是惊喜。

“朝圣之旅沿途有一些特殊的客栈，就是为了这些旅人设置的，价格很便宜，一般都有宗门支持。”

慕迟也觉得这家的饭菜味道很不错，就是口感有些偏甜。

虽然糕点喜欢甜的，但是慕迟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是咸党。

豆腐脑必须是咸的！

“宗门为什么要支持这些？”

红璃继续问，今天的红璃就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想问问。

“因为总有些宗门的弟子想不通了，去朝圣之旅走走，就想通了。”

慕迟笑着拿起纸，把红璃嘴边沾上的酱汁擦去。

“说不准你去走走，就能突破化神期了呢！”

“对哦。”

听到慕迟的话，红璃才想起来了自己，当初依依所说的一个月的期限，现在已经很近很近了。

“听说了吗？昨天影蛇一族的家族测试，影蛇一族那少爷居然战胜了化神期的长老。”

“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可就在现场！”

“那两个星期后的比赛……”

“还用比什么啊！化神期都打不过，更何况元婴后期？”

“赤狐一族的小姑娘也不弱吧？”

“区区元婴后期罢了，赤狐一族又没什么资源，连化神期都打不过影蛇一族那少爷，就凭她？”

离这边很近的一桌二人正激烈的讨论着。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听到，但是很巧，这段对话就是准确的落入了二人的耳中。

红璃的动作骤然一顿，她下意识的看向慕迟，脸上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你听到了吗？”

慕迟的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他当然听到了。

“我不能输……”

红璃用力握紧了拳头，张开时整个小手都是红红的。

“别紧张，你不会输的。”

慕迟拍了怕红璃的肩膀，想让红璃不要那么紧张。

这大概就是影蛇一族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想要给红璃增加压力，其实这也不难，作为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肯定是有些天赋的，对于天才来说，越级挑战本就是常态，元婴后期对化神初期，自然是有机会战胜的。

只是赤狐一族本就没多少化神期长老，一个个又碍于面子，怎么可能说自己打不过红璃呢？

这才让红璃以为化神期高不可攀。

赤狐一族自然也看出来了影蛇一族的目的，所以干脆就没告诉红璃，可惜今天红璃出门刚刚好听到了。

“嗯，我绝对不会输的！”

红璃挥了挥小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慕迟歪了歪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挥拳头的少女，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她的脸上撒上了一层金粉，闪闪发光。

他轻轻的笑：“对，绝对不会输哦！”

……

“看来只能这样了。”

赤狐一族的会议厅当中，气氛格外的严肃，所有长老们均是面色凝重。

“我觉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坐在次位的老人再次开口，依旧是他原先的观点。

“大长老，我们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应当从长计议，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发声的是三长老，其余众人也是点了点头，表达了对三长老的支持。

一时间，会议室当中的气氛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大长老回头看了眼身侧的族长，发现他的也轻轻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毕竟也是族长的女儿，大长老长叹一声，最终点了点头。

“行吧……就这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