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下了一场小雨,小水珠正在树叶与土壤之间蹦跶。
南景开发区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淡云,山野的翠绿和稀薄的雨点交融一起,薄雾般的朦胧无声浸润着村镇的一切,老人们大多坐着门口,他们好像倾听山中密语的忠实听众,一静下来就融进山雨的一部分。
陈泽雨的老家是间老旧小平房,虽然历经村政的整理翻修,但远远望上去依旧是个山间的白色“火柴盒”。
守在“火柴盒”门口的是拉蜜尔,她蹲在门槛上,借助小雨的水洼倒影,一遍遍耐心地整理自己的长发。
在拉蜜尔背后有两张竹床,竹床上是盖着小花被的陈泽雨和艾薇蒂,旁边的竹椅上坐着奶奶梅芳,她面前是一架通屋顶的火炉,药锅里面正熬着苦香的药材。
奶奶又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灰黑的眼瞳里倒映着火苗,她除了偶尔生理性的眨动,其余时候目光里几乎是呆滞和悔意。
其实不用多说什么,奶奶梅芳现在相当后悔,她正尽一生的巫师所学,干起一件完全和本职身份相反的事情。
炼药救人,而且是魔女。
噼咔。
火炉口跳出的火星落在奶奶的裤腿上,她无动于衷的任由灼热散开,直到门外突然弹来的水滴将火焰熄灭。
“你走神了。”拉蜜尔回头说道,她刚才拨了点门口的雨水灭火。
“嗯...嗯。”奶奶看看裤子,随后拍了拍腿,又掀起盖子盯着锅里的药材。
“巫师救魔女,真是人间一大罕事,相信这能载入史册。”拉蜜尔抱着胳膊调侃道。
“我本想把你们全部赶走,甚至是抹杀。”奶奶盖上药锅,转头看向拉蜜尔。
“可是你最后没那么做,因为陈泽雨现在是你孙...女了,我们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来寻找真相。”拉蜜尔摆手倒不害怕了。
“真相...我本来想瞒所有人一辈子。”奶奶语气低沉,她回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陈泽雨的脸,陈泽雨还在熟睡中,也许是疼怕了不敢醒。
“她伤到一点内脏骨头了,但是如果有恢复魔药,应该半天就恢复好了。”
“这些不比你们的魔药差。”奶奶缩回手,倒了一小碗汤药。
“陈泽雨是魔女的孩子,你一早就知道,为什么当初不赶尽杀绝,而是选择封印她的魔力?”拉蜜尔已经好奇答案许久了,而知情人巫师就在面前。
“丈夫死后,我心实在太累了,只想要好好养个孩子,刚好那天碰见被遗弃的她。”奶奶端着碗,使劲吹了几口气,用勺子挖着散热。
“巫师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比我们早了那么多年。”拉蜜尔又问道。
“你想再当一次我的傀儡吗?不想的话就闭嘴。”奶奶瞪了拉蜜尔一眼,心情明显是不想多回答下去。
拉蜜尔也是见好就收,她沉默下去,不想破坏继续和一位强大巫师交流的契机,毕竟死对头那么多年,能有点现在的和平交流实属不易。
“呼呼。”
奶奶把药吹凉些,随后用小勺挖好,慢慢送进陈泽雨的嘴里。
汤药的颜色像是煮熟的鸭血块,光闻到药味儿就知道奇苦无比,而这抹汤药就滑溜溜地进了陈泽雨喉咙里。
一分钟过去,或许是药效起了,或许是太苦了,陈泽雨的表情逐渐从安详变成了苦涩。
苦死我了哇!
陈泽雨乍然睁开眼睛,发现端着药的奶奶就在身边,她已经不可怕了,表情里尽是歉意。
“奶奶...不想喝药了...药苦。”陈泽雨摇摇头,嘴唇咬紧了往里收着。
“不喝不喝,奶奶眼花对不住你啊,泽雨。”奶奶赶紧将碗往旁边一放,双手握住陈泽雨的小手,向神明忏悔一般低头。
“奶奶...我没事,您认出来我...就好了。”陈泽雨努力地笑着,但是身体却突然很痛,笑容着实有些勉强。
“奶奶没有早点认出来是你...奶奶不中用,不中用了。”奶奶继续说着,她不把心底的愧疚讲出来,根本对不起陈泽雨受的伤害。
“不怪奶奶,是我变化太大了,不怪您。”陈泽雨想坐起来说话,但是全身骨头和断了似的,嘴巴能动就是奢求了。
“乖孙你坐着,千万别起来,我再调调这药,你喝下去很快就能好的。”奶奶赶紧起身,又去厨房里翻找新一味药材。
奶奶暂时离开视线,拉蜜尔缓步走来,她的眼瞳中恢复了正常色彩。
“拉蜜尔,我怎么了。”陈泽雨只能像咸鱼一样躺着,有些记不清前面发生的事情。
“你被你奶抱一路回来了,冒着刚下的小雨,我把艾薇蒂背回来的。”
“她在哪儿?”
“你右边,和你一样昏着呢,只不过她受伤轻,多睡会儿好得快。”
“那我放心了,奶奶是巫师吗?”
“是的,而且实力很强啊,就算大魔女来了都得苦战一番。”
拉蜜尔得承认,她一个高级魔女完全不是陈泽雨奶奶对手,对方只是随便几个巫药,自己引以为豪的魔法就没用了。
“奶奶为什么愿意收养我呢?”陈泽雨不能多动,只能嘴上多下功夫了。
“你问话和倒豆子似的,不如问问当事人吧,至少你是她孙女,直接问不见外。”拉蜜尔看向厨房门,奶奶已经背靠着门进来,手中抱着一捆药材。
拉蜜尔自觉回到门口,而陈泽雨看着奶奶往药锅里加东西,觉得好像时光又倒流到以前。
咕噜——
一个不妙的声音从小被子里发出,这引起了在场的关注。
“泽雨你饿了?怎么不早说。”奶奶俯身关切地问道,声音比以往更温和。
“没有...我想问。”陈泽雨刚开口呢,肚子又一阵骚动。
咕噜——
“这就是饿了!泽雨你等等啊!奶奶我给你杀鸡去!补补吃饱了好得更快!”
“我..我想问!”
“吃饱了再问不迟!”
奶奶匆匆忙忙赶回厨房,接着抄起一把菜刀往门外走去,方向是鸡舍。
鸡舍中最肥的母鸡感觉到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