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交击的清脆鸣响自远处传来。
偌大一间厢房的床榻上,睡了一天半的许幼鱼悠悠醒来,望向窗户,却见夕阳洒在了窗纸上,将整间屋子照得黄不溜秋的。
窸窸窣窣——
“这里是……”
许幼鱼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抬手扶住自己生疼不已的脑袋,眼底茫然不已。
她记得自己给那沈世子下毒被识破,准备破釜沉舟,却因沈安年刺出的那一剑而吓到,被制服了,此后似乎被飞鱼卫给打晕了过去……
那正常来说,她此刻自是应该被关入满是老鼠屎的恶臭牢狱中,被锁链捆起来吗?
怎会在如此一个装潢上好的卧房中醒来?
而且……
许幼鱼看向了身旁,她用来杀沈安年的那两柄短剑,被封入了剑鞘,好端端的躺在枕头旁边。
???
一时间,许幼鱼脑海中生出无数疑问。
而下一刻,又是两声金铁交击的打铁声从窗外传入。
叮叮——!
她深吸了一口气,赶忙撩开被褥,翻身下地,走至屋子边的窗户前,伸手将那扇什锦窗推开,循着那金铁交鸣声看去。
窗外正对着一个练武的武台,武台四周摆满了兵器架,此刻正有两位男子,手握开了刃的长剑,在台子上打得有来有去。
一人着玄色衣袍,戴龙纹面甲,毫无疑问便是那大晋的国世子,沈安年。
而与他对峙之人,则是一个额间带一道剑疤的二十来岁冷峻男子,一手青峰剑使得出神入化,纵使隔着百尺之远,许幼鱼都能感觉到那人带着寒意的剑势。
“刀疤脸……寒极的剑势……”
许幼鱼眉头微拧,作为血衣楼杀手榜排名第七的杀手,这九州内有名的江湖武修,她大多都知道名汇和其出名的招数。
仅是看了那男子三招,许幼鱼便立马认定。
——此人多半就是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一位宗师境武修,因为样貌和性格,再加之独创的寒机剑势,被人冠以“雪剑君”之名的曹无锋。
此世武修有八境,分为通脉、灵台、凝气、宗师、洞虚、天人、半恒、太灵。
能到宗师境,在九州内也算是万中无一了。
何况曹无锋的“寒天剑诀”乃是其自创的上好剑法。
这样一个有名的武修,可是有资格开宗立派的。
可是也不知为何,在曹无锋声名最为鼎盛的时候,他却是突然宛如人间蒸发一样,突然销声匿迹,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归隐山林,封剑回家耕地了。
也有人称其寻得所爱,找了个田园之地娶媳生子了。
……
可没有人猜到,他竟是一直躲在汴京城中,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成为了大晋世子的武师教头……
想到这里,许幼鱼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定睛站在窗户前又看了一会儿,然这会儿却发现,这哪是武师在和其徒弟切磋。
嗖嗖——叮!
曹无锋剑势毫无遮掩,剑剑都是冲着沈安年的命脉而去,虽是都被沈安年化解,但假若沈安年一个疏忽,恐怕就得血溅当场。
普通人如此习武倒是没什么,就算是不小心残疾了,或者死在了切磋之中,教授武艺的武师大不了赔点钱之类的。
可沈安年是什么人?
大晋皇帝唯一一个儿子。
这若是切磋的时候杀了沈安年,那可就不是赔银子了,是陪九族了……
虽然可以从血衣楼拿到五千两黄金就是了……
而现在,看着沈安年和曹无锋的切磋,就算是想要五千两黄金的许幼鱼,此刻都为沈安年捏了一把汗。
叮叮——
不过,随着两道火花爆散开来。
两人各自往后退开了十余步,似乎是打完了。
沈安年气喘如牛,汗水顺着俊俏的脸颊轮廓凝在下巴尖上,滴落至脚边,他将束起的黑发散开甩了甩,重新扎好,拱手道:
“曹前辈,今日这二十招过完了,可惜依旧没能杀得了在下……”
对面的曹无锋倒是气息平静,将手中青锋剑插到脚边,满脸写满了不屑:
“哼……十日后,你必死。”
“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沈安年笑着行礼,将急促的呼吸压下来,扭头看了看武台一侧的一间杂屋,见许幼鱼此刻趴在窗口前似乎也是看了许久了,便也是挥手招呼她过来。
许幼鱼脸上有些茫然,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回头将床边的双剑抱住,推开了房门朝着沈安年这边走了过来。
她一脸警惕地看着沈安年,却不料沈安年却是关切地问道:
“许姑娘在那屋子可睡得舒坦?”
“呃……”许幼鱼有些尴尬,看了看对面抱胸而立的曹无锋,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怜香惜玉而已。”沈安年脸上露出轻蔑地笑容,道,“像许姑娘这样的美人,还是一位宗师境的武修,直接拖去城外乱葬岗埋了那可是暴殄天物。”
许幼鱼有些谨慎,微微眯眼:
“所以……?”
“本王正巧缺一些愿意教武的师父,所以便想聘请许姑娘当一位教头,就和曹前辈一样。”
许幼鱼有些没听懂,这沈安年又不缺钱,而且还是一国世子,家里还有一个天人境的武圣老爹,这若是想要一个武师,那只需张贴告示,便足以让江湖里的那些厉害武修趋之若鹜。
“你缺……”
“缺啊。”
沈安年耸肩摊开手来,道:
“我老爹以前送来的那些个武修,那可是生怕本王磕了碰了,就算是切磋那也就是走个过场。三招两式后,就对着本王一阵彩虹屁,根本就不敢下死手。”
“……”
“许姑娘也应是知道,温室中的狼可是会被养成狗的。”
许幼鱼微微蹙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
“那你就不怕我真把你杀了?”
“若是你做得到的话。”沈安年笑了笑,摊手朝向对面的曹无锋,介绍道,“来,同许姑娘你介绍一下,这位曹……”
许幼鱼轻咬嘴唇,看了一眼,打断道:
“‘雪剑君’曹无锋,我知道他。”
“知道就好说了。”沈安年点了点头,眯着半只眼给了曹无锋一个视线,笑道,“许姑娘可还记得,当时在焕春楼内,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哪个……”
“——许姑娘可体会过,在蹲茅房时,一柄青锋长剑从下方刺出的股寒之感?”
?
此话一出,许幼鱼顿时一愣,而站在十尺之外摆着个扑克脸的曹无锋额头上瞬间也暴起一排青筋。
她咽了咽唾沫,问道:
“所以……”
“对!就是那个所以。”
沈安年有些乐呵,介绍道:
“曹前辈可是厉害啊,三年前为了刺杀我,竟是在我这王府后边花园旁的茅厕下面七天七夜。平日里本王很少去那边采花,但那天路过那边内急了,就顺路去了一趟,结果刚刚解开裤带,曹前辈就从下边那洞里窜出来,差点一剑就斩了本王的龙头……”
曹无锋抱胸,没有说话,只是死瞪着沈安年:
“💢”
许幼鱼一时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看着如今那外表冷峻无比,曾在江湖中被冠以“雪剑君”这么个称号的曹无锋,沉默了好一会儿,颔首行了一礼。
这一记颔首礼,惹得曹无锋额头上的青筋就翻了三倍:“💢💢💢”
还挺是傲娇的撇过头去,冷哼了一声:“哼!”
沈安年看着两人,感觉这两人应该能好好相处,毕竟都是曾经想要杀他的人,继续说道:
“所以,本王就聘请他作为本王的教武先生。每十日给他一次,出二十招刺杀本王的机会,与他用开刃的剑切磋一回,若是二十招之内杀的了本王,那本王自然认命,但若是二十招内杀不了,那就只得等十日之后了。”
“你就不怕……”
“曹前辈也是一代豪杰,我信他。”沈安年颔首对曹无锋致意,笑道,“最初的时候,我只有灵台境,接下他二十招后已是动弹不得,但曹前辈却也没出那第二十一招,否则指不定三年前,这天下就没我这世子了。”
曹无锋:“哼!”
说到这里,沈安年看向许幼鱼,道:
“所以,许姑娘,您不是想要用本王去换五千两黄金么?本王许诺,若是今后你在切磋中杀得了本王,本王后方库房内的珍宝兵刃,任你挑。不知许姑娘意下如何?”
“……”
许幼鱼顿时沉默了,但沈安年知道她多半此刻脑袋还没转过来,也不急。
当初他说服曹无锋教自己习武,可也是磨了大半个月才磨成的。
“许姑娘可以考虑一下,若是许姑娘不愿意的话,本王自然也不强求……”
“那我若是不答应呢……”
“那就只好委屈许姑娘以后当本王的暖床丫头了。”
“?”
“呵呵,本王不强求。”
沈安年眯眼笑着,瞅着一名飞鱼卫已经来到了这院子的门口,便将手里的长剑扔到一旁,令道:
“曹前辈,劳烦收拾一下。”
然后便从武台上走了下去,来到了那飞鱼卫的面前,问道:
“什么事?”
“殿下,方才监天司派人前来。”飞鱼卫低头,从腰后将一枚黄符双手捧到了沈安年的面前,道,“送来了这个……”
“这么快……”
午后去监天司的时候,沈安年让那小司命给自己再卜算一卦,也是为了看一看那小司命是真的能够推演命途,还是单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结果却没想到这黄昏的时候,那小司命还真就又给他卜来了一张符。
沈安年思量了一会儿,接过符箓,朝着上面看去:
【秩秩龙崖觅天音,飞箭穿竹,刀无涯。】
“龙崖……天音……”
上次那小司命送来的符箓,倒是让他有些眉目,但这一章明显就是个谜语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飞鱼卫听到沈安年的呢喃声,思考了一会儿,却是说道:
“殿下,会不会是指汴京城往东十五里的秩龙崖,属下听闻那里有一片竹林,还有个挺出名的客栈,那家客栈的竹叶叫花鸡可好吃了。”
倒是对得上……
但这“天音”是个什么?人名,还是直译为“上天的声音”?
“罢了,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秩龙崖吃鸡!”
“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