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相当之突兀,他的确追忆了很久以前的过往。
那是久远到明明应该忘却的孩童时代,可偏偏硬是清晰回想了起来。
————那是“母亲”还未离开与抛弃自己的最后一段美好时光。
那时候,如今鼎鼎大名(迫真)的黑道少主还是个怯懦的四、五岁小孩,像只路边捡来的野猫那样胆小又敏感,光是陌生人的造访就足够让他吓得躲在房间角落。
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只有母亲的身后。
身为父亲的某人也不加管束,仿佛乐得瞧见仅有的儿子被抚养成一名废物。
直至某一天,最依赖的母亲用一句“想和你玩个游戏”作为哄骗,将稚嫩年幼的任桓之带到自己专用的实验室,最后却掏出装着蜘蛛的铁笼。
蜘蛛是无毒无害的,但在曾经的黑道少主眼中,无疑是恶魔的化身。
于是立即“哇哇”大哭起来,而向来不擅长安慰人、甚至情感偏向冷漠的母亲也不准备出言安慰,就只是愣愣地站在一旁等着孩子停止哭泣。
“我要和你玩个游戏。”
以理智面貌示人的母亲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随即命令啜泣不止的男孩伸出手。
“不准动,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动,否则我就不爱你了。”
母亲抛下如此残忍的玩笑话,同时面无表情取出了关在笼子里的蜘蛛。
“噫......!?”
男孩瞬间失声尖叫,条件反射就要逃跑。
但母亲严厉的目光和此前的警告却在此刻化作一道魔咒“定”住了他。
任桓之不敢再胡乱动弹,和蜘蛛带来的畏惧相比,果然还是失去母亲更令自己深感害怕。
被迫老老实实向前伸出手背,然后亲眼目睹母亲试图将蜘蛛放上来。
恐惧的悲鸣自嘴角边泄出,男孩害怕得闭上眼睛,并等待着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但什么也没有,根本没有任何想象中的痛楚与折磨。
手背上传来蜘蛛节肢毛绒绒的爬行触感,下意识睁开眼,只瞧见比印象中要“娇小”的宠物蜘蛛正满手背地跑动......没有被蜇伤,没有中毒,没有被咬。
仅仅只是,一段温馨(确信)的主人与宠物间的互动。
原来,蜘蛛没有那么可怕吗?
“干得很好。”
母亲情感缺缺的声音适时传来。
男孩抬头望去,下一秒目睹了非常意外的鼓励表情。
虽然很淡薄,可母亲确确实实替鼓起勇气的自己感到自豪。
再然后,数年后舍弃了家庭的母亲顺着气氛说出了一句让任桓之至今仍铭记着的话。
“你也可以很勇敢,难道不是吗?”
这个瞬间,仿佛有什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务必特殊的“什么”,正式诞生了。
然后————
“啊,我这是......在战斗时睡着了?”
一场梦境如烟雾般迅速缭绕散去,睁开眼的瞬间,一股全身散架的剧痛立即袭来。
黑道少主被痛得无暇分析梦中的一切,费劲转移视线的片刻后,他确认了自己貌似被揍趴在地上的事实,以及现场变得愈加一塌糊涂的状况。
“我这是,被痛扁得短暂失去意识了吗......”
“欧尼酱————!”
刚碎碎念完毕,只听闻一声撕心裂肺的担忧呼喊,一道白色身影从旁窜出。
替兄长安危感到十足揪心的“天子”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体力,他不顾自身安全非要冲上前来搀扶起“败北”的冒牌兄长。
“啊,是笨蛋冬儿......”
咳嗽一声,下意识捂住疼痛欲裂的脑袋,任桓之在冒牌妹妹的协助下费劲撑起上半身。
“很危险的,我没事,赶紧撤回到安全位置......话说我怎么莫名其妙晕倒了?明明应该是在耍帅扮酷之后大杀四方啊?我的确记得之前的pose蛮帅气的。”
肋骨嘎嘎疼,导致当事人嘎嘎乱说垃圾话。
他根本忘记昏迷之前具体发生了啥,以一片断壁残垣为厮杀背景,随便往前一瞅,视网膜上立即烙印出【怪物】那肌肉高高隆起的身影。
“是错觉吗?总感觉这头畜生的肌肉是不是变得更夸张了......”
抛开眼睛被血灌入的可能性,如一座小山般壮实的巨人此刻体表通红,简直像是无敌浩克的变种版本......不对,因为不是漫威粉丝,依稀记得绿巨人的确拥有着红怒版本————好吧,这压根就不重要,真正关键的是硕果仅存的【怪物】1号正处于二阶段,或者N阶段的糟糕事实。
而周围散落了一地的乱七八糟的针筒,就是绝对的证据。
更不用提,【怪物】此刻眼眶被惨白色的眼白完全占据,根本瞧不见瞳仁的轮廓。
那是彻底失去理智的证明,此刻的它已经沦为彻头彻尾的野兽,只为战斗而生,满脑子渴望着更多的鲜血。
俗称,狂霸化,或者兽化(野性解放)。
“哈啊,哈啊,呼哈啊......”
少主同志不断喘息,相隔数米和他凶恶对视的【怪物】也呼吸急促,喘息声响若震雷。
再仔细一瞅,巨人堪称遍体鳞伤,身上就没有一处完整皮肤,全都被锋锐武器砍得稀巴烂,最深处甚至还能窥探到森然白骨————至此为止,任桓之大致心领神会。
自己被揍晕了过去,与之激烈厮杀的【怪物】也没好到哪里去。
常态模式的巨人恐怕已经被击溃无数遍,但靠着一旁Master的辅助,每一次战败都会被注射补充体力或是单纯狂化的药剂,从而远远不断获得战斗力,导致最终拖垮了自己。
“超级不公平的说,到底哪一边是母亲妳的孩子呐......”
无奈叹息的同时,任桓之下意识作出不断将双拳握紧又松开的动作。
他迅速调整呼吸并潜心感受着身体状态,只能说情况不够乐观,几乎苦战超过24小时的这副身体无疑迎来了极限,自己的对手则疑似不存在体力耗尽的可能性。
更糟糕的是,这副由【博士】友情赠送的机动全身铠也损耗度超40%,很难想象具体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战斗————对方底牌源源不断,而自己即将灯枯油尽。
再一次地,任桓之品味到了绝境的苦涩。
那是永远都无法习惯的,最讨厌的不加糖的黑咖啡的苦味。
“欧尼酱,实在不行我们就......”
“天子”轻扯衣服,试图发表些意见。
但话刚到嘴边,却被任桓之用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我没事。”他说,“还远远没到输掉的时候呢,【怪物】并不可怕。”
一句“没什么好怕的”话音刚落,蓦然间追忆起之前的那场梦,黑道少主神情突然间凝固。
大约持续了两、三秒,冷不丁又露出微笑。
那是仿佛内心彻底释然的微笑。
“你不要勉强自己......”
“什么话,我啥时候输过?”
明明在同一个怪物手中惨败数回,可颤颤巍巍站起身的少年却发自内心没把对方当成回事。
“听话,乖乖撤离到【博士】身边,我马上就解决这场闹剧。”
聊下这句话的任桓之配合一个轻轻推开的动作,随后一瘸一拐踏步向前。
“欧尼酱......”
瞅着那道有够狗熊(迫真)的背影,“天子”不禁悲从中来。
她揪紧胸口,努力找回此前嘎嘎乱杀的状态,希望能稍微帮点忙。
“呵呵,省省吧小姑娘,妳反而是跑去添乱......能赢的,绝对。”
【博士】被砍断的“王之力”已经用衣服包扎止血,百无聊赖瘫坐在地的他甚至把玩起了石头,一边眯紧眼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一边间歇性地朝【最初四人】的尸体投掷石块。
“无所畏惧的人,是不会输的。”
这句话迅速传到了拖着镰刀的黑道少主耳中,顿时换来后者一阵苦笑。
“什么呀,嘛时候翘辫子的。”
当目光终于瞥到横七竖八倒在断壁残垣底下的最后几具“黑街”的尸体,苦笑幅度不禁加剧数倍————太low啦,什么时候掉线都没意识到。
果然配角就是配角,而就连【怪物】也是配角。
最后收回目光,深呼口气的任桓之笔直注视向前。
几乎在同一时刻,鏖战至今的【怪物】也“嘎吱嘎吱”踩着地面起身,像是神话故事中的弥诺陶洛斯一般用伟岸的体型支配着整片空间,并源源不断制造非同小可的压迫感。
它的身后还有能够不断提供续航能力的Master,而它的敌人则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盔甲的小侏儒(确信)。
“......”
敌人明明强得过分,是至今为止遇见过的最强大的对手(迫真),但任桓之没有分给它丝毫注意力,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母亲身上。
“妈妈......”
“————我看你睡得还蛮香甜的,所以没有命令这孩子立即攻击你。”
抢在当事人有所言语之前,万俟恍惚轻推眼镜先一步开口。
“就连精神也变得清爽了许多,莫非是做了一场愉快的梦吗?”
歪了歪脑袋,冷血残酷的科学狂人一眼就看穿继子身上的特殊变化。
眼前的少年突然变得很不一样的,因为科学最讨厌全部和模糊沾边的词汇,因此心中只是模模糊糊有个答案的万俟恍惚言尽于此,同时也不愿继续思考下去。
被击溃一次的“猎物”起身再战时,实力莫名其妙变得突飞猛进,应该给予重视,但女人并不觉得【怪物】会输掉。
“愉快的梦......吗?”
遍体鳞伤的少年,脸上突然浮现微笑。
万俟恍惚不追问还好,如此问询之后,黑道少主的眼神中透露出更多难以摸透的情绪。
“没错,我梦到了很不错的回忆,而根植于记忆深处的情感,往往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现实可不是少年漫画,光喊着友情啊羁绊啊,是无法打到实力相差悬殊的敌人。”
轻推眼镜,万俟恍惚很显然不认可所谓的唯心BUFF。
被内心某股本能警示所驱使着,只见女人“刷”地一连掏出四根迷之药剂往【怪物】体内注射,霎时间,通体血红的巨人模样愈加狰狞。
就连原本似人的叫声,也终于变化为来自地狱的恶魔嘶吼。
只差背后长出一对翅膀,就是货真价实的撒旦了。
“小桓,你也应该认清现实了。”
女人启唇轻言,久违地喊出了继子的爱称。
“自从踏入【里】开始,你总共输给这孩子多少回了?”
习惯性轻推眼镜,万俟恍惚又追问道:“哪怕接受了那个男人的帮助,装备了如此豪华先进的科技装备,也依旧狼狈败下阵来。”
潜台词即是,倘若不是我有所留情,早就趁着昏迷的时候一口气弄死了。
换言之,在女人的视角里,自己的继子虽然未败,但实际已败。
“......或许吧。”
“我讨厌或许,以及可能这些词汇,事实就是你没有胜算。”
听闻此言,一直微笑着的任桓之脸上,冷不丁闪回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厉色。
“母亲。”少年微笑着喊道,“比起曾经一手抚育过的孩子,妳居然更愿意相信那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野兽吗?”
本来是想唾骂一句“畜生”,为了照顾母亲的面子,还是有所收敛。
“......它也是我的孩子。”
轻推眼镜,万俟恍惚给出了这样一份答案。
“我在这孩子身上倾注了比任何人都更多的心血,它可以说是我毕生努力的结晶。”
“努力造出不人不鬼的怪物来吗?”
“小桓,我这是在研究科学,请放尊重些。”
“我明白了,意思是,这家伙是母亲妳的骄傲。”
点点头,黑道少主若有所悟。
“可以这样评价......”
“————输了怎么办?”
用前所未有的强硬口吻,任桓之既打断又出言质疑。
“听母亲妳的口吻,仿佛无比坚信【怪物】是无敌不败的,而目前为止的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一路惨败......但,如果输掉了,会怎样?”
如果在这里最终败给了我,结局会变得何副模样?
“您的骄傲会破碎吗?还是说......我终于能够瞧见恼羞成怒的表情?”
“......”
闻言,女人深陷沉默。
气氛窒息的短暂数秒时间内,这对母子面无表情地互相注视着彼此。
片刻后,万俟恍惚轻推眼镜,重复给出了那份答案。
“不会输的。”她强调说,“这孩子是我的骄傲,不可能输。”
“是吗......”
“还有,小桓,我可是非常忙的,你已经给我添了很多麻烦,该结束了。”
面对母亲的指责,任桓之平静地接受了下来。
“嗯,没错,我是在这件事上浪费了太多太多时间......母亲,我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忙碌,还有很多人要去拯救————抱歉啦,接下来,我会在这里彻底粉碎妳的骄傲。”
让一切,都结束。
如此宣称完毕的瞬间,黑道少主“滴”的一声重新覆盖上面罩。
他这回换成左手攥握紧武装镰刀,随即身体重新涌上一股熟悉的炙热滚烫感。
明明身体很烫,骨架都快散得干干净净,可不知为何,这副身躯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轻盈。
轻盈得,能够随心所欲地飞翔。
“要来了,母亲。”
低喃完一句“我可是很勇敢的”,任桓之————飞·了·起·来!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轻盈地腾空向上飞跃,于此同时,强化到极限的【怪物】也挥舞着破损度不低的斩首大刀纵身跃起。
两边都是没有翅膀的“普通人”,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掌握了飞翔的力量。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任桓之发出雄叫,居高临下劈砍出锐不可当的镰刀。
下个瞬间,两柄武器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无穷火花。
力量本该占据上风的【怪物】,却在这一瞬间首次展露出被彻底碾压的势头。
本该利落砍断头颅的斩首大刀,被硬生生弹得偏离了轨迹。
“砰————!”
强大的相互作用力影响之下,两头怪物分别被击退。
【怪物】重量过大,导致只能被重力所捕捉。
相对应地,任桓之却勉强可以在半空中调整身姿。
“飒!”
而趁着对方身形不稳的刹那间,黑道少主瞬移至身后,鬼魅地从死角处发起偷袭。
“休·想————!”
【怪物】久违地发出人类语言,并在瞬间使出【解放】。
只见它仿佛背后长眼睛似地精确锁定了猎物的位置,一记相当干净利落地回身抽砍杀撕裂了空气,而这一击中也集中了巨人的全部力量。
“咔嚓”一声,特殊金属制成的镰刀像是威化饼干那样轻易被斩成两半。
而气势汹汹的斩击可没那么容易止住,更是一鼓作气地劈砍向失去了武器的任桓之。
“欧尼酱!”
这个瞬间,在旁观战的“天子”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她不愿瞧见冒牌兄长在下一秒被拦腰砍断的惨剧......然而,预想中的鲜血四溅的一幕并未上演。
激烈交锋的结局是————
“我......赢了!”
这是双眼被鲜血染红、浑身滚烫的任桓之,以咬牙切齿的形式低吼出的胜利宣告。
他徒手接住了能劈开整片大地与天空的斩首大刀,但没能完全格挡住。
“刺啦!”
斩击的锋锐割裂了机动全身铠的手部护甲,深深伤及了当事人的左手。
甚至,最坏的可能性是被削去了几根手指————这也正是为什么,任桓之最开始要临时更换握持武器的惯用手。
下个瞬间,又一声“咔嚓”响彻整个过道。
总重量超过50千克的斩首大刀,竟被黑道少主徒手捏碎接触的部位。
手臂再一阵发力,武器被强行夺走,【怪物】失去了最后的底牌。
“我赢了。”
面容扭曲着,任桓之重复宣告自己的胜利。
并在下一个瞬间,令人猝不及防地向前捅出手刀。
最终硬生生地......捅穿了【怪物】的胸膛。
“结束了,你这畜生。”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唔!?”
【怪物】的生命力相当强悍,即便被捅穿胸口也不妨碍它继续作困兽之斗。
然而,抢在那之前,面无表情的任桓之果决而迅速地握紧了被自己攥握住的“某物”,并再下一瞬间用力地往外拉拽————当事人此前所进行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作铺垫。
就在胸膛被贯穿、肋骨遭到折断掰开的瞬间,【怪物】的心脏也落入了任桓之的掌握。
而至今为止受了那么多苦的黑道少主,也不会给予任何怜悯。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以仰天长啸的姿势,任桓之一边厉声嘶吼,一边硬生生掏出了一颗硕大若普通人脑袋的血淋淋心脏。
“嘭嘭嘭”跳动着的心脏宛若那一颗被蛇引诱着而由夏当夏娃吃下的禁果,而在亲手将其捏碎的这一刻,黑道少主也犯下了他的“原罪”。
“啊,啊啊啊啊......”
失去了心脏的【怪物】仍在挣扎。
满脸嫌弃地将手中肉屑与血块甩掉的任桓之毫不犹豫捡起武装镰刀的残骸,对准后喉咙部位当即就是一刀,霎时间喉间位置赫然出现一道十字形状的疤痕。
历经五次苦战,【里】之最强科学结晶·【怪物】1号,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消亡。
————最终的获胜者,乃心狠手辣(迫真)的黑道少主。
“!?”
直至【怪物】壮硕的尸体轰然倒下、并激起满地灰尘,观战的“天子”这才如梦初醒,并满脸极度错愕地捂住面庞。
她怎样都难以想象,这场持续许久的追杀战竟然会以这种形式落下帷幕。
但此刻的闻人家幺女还不清楚,这一幕闹剧远远未到收场的时候。
“......母亲,我赢了呢?”
满脸血污、浑身都是伤痕的任桓之神色平静地转身回瞥。
明明好不容易击败了“宿敌”,可当事人语气层面却一点也没透露出类似向家长邀功的兴奋或者“如何呀,让妳瞧不起我”的泄愤感。
少年仅仅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非常普通的琐事。
“‘您所谓的毕生心血结晶,也不过如此’————我并不想傲慢地抛下这句话,但是,在您注视不到的地方,或者说,抛弃家庭之后从未有过关心曾经的继子的您,自然不可能有多么完整详细地了解自己孩子的本事......最后,这一切都得归咎于那场梦。”
暧昧地说完这句话,任桓之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继母的回复。
“......”
而他的母亲,也一脸平静着。
是彻底冷静理智得缺失了普通人的情感呢,还是习惯性用面瘫的表情来掩盖内心动摇。
“......梦?”
大约耐心等待了七、八秒,亲眼目睹毕生心血死亡的万俟恍惚终于缓缓开口。
“那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只是梦到了曾经的一段往事。”
轻摇脑袋,任桓之面露苦涩。
“您或许早就忘掉了,但您应该需要同样回忆起来。”
“回忆,什么......?”
“当然是......”
“————算了,都不重要了。”
唤作万俟恍惚的这个女人所表现出的平静果然是伪装。
因为在下一秒,她干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止————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从研究服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黑黝黝的洞口,不偏不倚地瞄准自己的继子。
“!!!???”
“哎呀,果然这样干了......”
“天子”见状瞬间花容失色,【博士】则满脸无奈地摇头。
“!?”
至于任桓之自己,则是身体几乎瞬间针对性作出了反应。
他此刻的状态堪称天下无敌(迫真),瞬间进入【ZONE】领域并身体滚烫炙热依旧的当事人短短0.3秒功夫就瞬移到了万俟恍惚跟前,对准危险的凶器抬手就是一记劈砍。
专属武器的武装镰刀虽然在战斗中损毁,可被当事人握在手中,依旧能轻而易举斩断一把未发射枪弹的枪支。
“母亲,妳......”
将手枪毁坏后,贴身的任桓之在后续处理上犹豫片刻。
当场将母亲一脚撂倒什么的,着实太过“孝顺”了。
而众所周知,犹豫就会败北。
趁着当事人举棋不定的这一瞬间,只见万俟恍惚又从怀中掏出锋锐的手术刀,对准继子的怀中无情捅去。
“咔嚓!”
只不过,哪怕手术刀再锋利,装备在身的机动全身铠损坏度再高,依旧无法成为女人能够一举反杀的理由————锋锐的刀身当场折断,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反而割伤了自己。
“......”
万俟恍惚微微皱眉。
这是这个冷血且冷静到了极点的女人所能流露出的最大程度的懊悔情绪。
正准备抽身后退,面前的继子突然一把反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胜负已分,这种攻击已经......没有意义了。”
【怪物】已经被我杀死,您也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唯一能造成有效杀伤的枪支也被损毁。
“所以,凭这种状态......”
“战斗是————在杀死对手之前,不会停止的。”
冷漠地吐露出这句话,自始至终都将继子视作为敌人的万俟恍惚用力挣脱束缚,同时掏出全新的反击武器,即数根针筒。
“实在是......很有您的作风。”
黑道少主只能回以一记苦笑。
而几乎是在瞬间,他神速地挥舞武装镰刀的残骸,随随便便就横向割断了全部针筒。
“飒!”
已经理解到继母也是一头无法被驯服的疯狂野兽,0.5秒的犹豫结束后,任桓之又瞄准脚踝的部位浅浅地砍去一刀,浅浅地斩断了母亲的肌腱,剥夺了她全部的行动能力。
“抱歉。”
随后只听闻“噗通”一声响起,万俟恍惚不受控制地半跪倒地。
条件反射想要起身,却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剧痛,于是瞬间就领悟到束手无策的事实。
就连握住恰好掉落在脚边的破碎手术刀的手,也逐渐松开。
“欧尼酱......”
“嘘,别去打搅人家母子谈心。”
【博士】伸手拦住了蠢蠢欲动的“天子”,同时隐藏在眼神深处的好奇心愈加光芒绽放。
“......”
攥握凶器的任桓之沉默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该和母亲进行何种交谈,而双目失去高光、动作缓慢仰头望向血迹斑斑天花板的万俟恍惚,也没什么话想和继子交流。
气氛压抑的整片空间,正被沉默支配着。
“......你不打算杀了我吗?”
“!?”
闻言的瞬间,任桓之条件反射皱眉。
“母亲,这是什么话......您,并非我的敌人。”
苦涩的神情,重新布满当事人的面庞。
“但是我打算杀了你,也挟持了对你而言比较重要的人,甚至还打算对她们进行人体实验。”
你应该要憎恨我的————女人在表达这个意思。
“......母亲,妳只不过是,发自内心没有对我抱着母子之间的感情罢了。”
您的全部情感,或许都倾注给了那头怪物吧。
纠葛许久,轻揉眉心的黑道少主终于有机会向继母吐露真心话。
“我知道的,从一开始就清楚明白,您根本就不爱我......但,只要我心目中,打从心眼里依然把妳视作母亲看待,就足够了。”
所以,我绝对不会伤害妳。
“母亲,我之所以会踏上这座岛,是前来救人的;您已经输了,而且也承认了我要营救的对象暂时被您支配者,所以,就当是我唯一一次的请求,希望您......”
“......败北,吗?”
万俟恍惚,自顾自着说话,打断了继子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请求。
“【怪物】的诞生,已经超过了10年;在我不断研究、改进【怪物】的这10年里,这是我第一次在对手面前无计可施。”
我的,骄傲吗?
“母亲......?”
“小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作为终结了我全部自尊心的那个人,你真的不打算给我最后一击吗?”
“......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面对母亲用忧郁表情、低沉着脑袋抛来的质问,任桓之面色凝重地如此回答。
不论被追问几遍,他永远都是这个答复。
“......”
沉默,再一次降临了。
只是这一回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倾吐完最后一声苦涩叹息,下个瞬间......手握破损手术刀的万俟恍惚,对准自己的脖子拔刀自刎。
————女人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