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战吼声、喊杀声以及兵刃碰撞声逐渐减息,取而代之的是呻吟声和哀嚎声。
血腥味和尸臭味越来越浓烈,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弗蕾娅的鼻腔,但她此刻已然麻木,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
她既不记得自己何时杀入敌阵,也不记得有多少敌人被冰兰剑斩杀,女孩唯一记得的只有冰兰剑刺入帝国人体内的手感。
当弗蕾娅神情恍惚之际,双眼忽然注意到自己正前方有一个身影正在靠近,刹那间弗蕾娅忽然再度清醒。
她闪电般把冰兰剑从帝国人的尸体上抽出来,对准向她靠近的人。她仍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因为她的双腿已经酸麻无力了。
“喂,别误伤友军,是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帝国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红狼骑手拉米尔。
他冲弗蕾娅随意地摆摆手,并将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巨剑插在地上,将自己沾上血迹的右手在甲胄上擦了擦,便向半跪在地的弗蕾娅伸出:
“起来吧,公主殿下。今天这仗,打得不错。”
看着拉米尔伸出的手,弗蕾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伸出手握住它。
在弗蕾娅握住自己伸出右手的时候,拉米尔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接着右手向后一拉,将弗蕾娅从地上拉了起来。
但由于力道未把握好,弗蕾娅被拉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把脑袋顶到拉米尔的心口上,幸好她及时调整平衡,不至于让这尴尬的一幕发生。
险些出丑,弗蕾娅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拉米尔。
拉米尔起初也有些尴尬,但很快他调整状态,便板着一张脸,双手叠在胸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
“这是什么眼神?你该好好感谢一下我,没有我们奥格人,帝国人能败得这么快吗?”
拉米尔说着挑了挑眉头,眼角余光瞥向身后。
此刻战斗已经结束,与他们交战的帝国人不是沦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就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罢了。”弗蕾娅淡淡回应着,但眼里的感激之情却没有完全被掩饰,为此她只能转向雪铠城的方向。
望着城里升起的狼烟,她又道:
“乔纳森他们应该得手了,我们去雪铠城吧。”
***
人类纪元一三一六年十月二日,对于诺克帝国而言,这是沉重的一天。
因为在这天上午,一个帝国战团在雪铠城郊外遭到了由爱兰公主弗蕾娅与奔狼氏族首领拉米尔率领的联军的伏击。
一番激战后帝国军队全军覆灭,总损失达一千人,带队的雪铠城总督瓦里科夫战死,帝国在陨落地的主力就此覆灭。
而雪铠城也在治安队长乔纳森倒戈后陷落,帝国在陨落地的关键据点丢失,这标志着诺克帝国对陨落地彻底失去控制。
这是自帝国入侵爱兰王国以来,打的第一场败仗。
“万岁!神圣爱兰王国万岁!弗蕾娅公主殿下万岁!”
雪铠城总督府外,得胜的战士们发出兴奋的喧嚣,他们挥舞着武器放肆地仰天狂叫,以宣泄心中的胜利喜悦。
而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第一批冲进总督府的战士将二楼阳台上挂着的帝国三色堇旗帜扯下,换成了爱兰王国金凤花旗帜。
“这脏东西在那儿飘了差不多三十年,也该换下了。”乔纳森盯着从二楼扔下的帝国旗帜,满脸厌恶之情。
而手下治安队的人有暴躁者,已经冲到落地的帝国旗帜前,伸出脚狠狠地踩踏起来,以宣泄对帝国的愤恨。
“公主殿下,现在正是得胜之时,何不去上面讲上两句?”维克托指着总督府二楼阳台,转向一旁的弗蕾娅笑眯眯道。
“这、这就不必了吧?战士们士气正高涨,我怕讲不好……”弗蕾娅倒有些抵触,穿越前她就不是这种在公共场合公开演讲的人。
“您在迷途森林风族村落不是讲得挺好的吗?”维克托眯着眼望着女孩。
“那时……那时我……”
弗蕾娅还想推脱,但老人却再次开口:
“您是爱兰王国的公主,这支队伍的领袖。以您的身份,怯场这种事是不该发生的。”
确实,身为一军统帅,怯场是绝对不行的。
想到这里,弗蕾娅咬咬牙,想到反正就是走走过场随便讲两句了事即可。
于是,在总督府前上千名战士的注视下,弗蕾娅登上了总督府二楼阳台。
在女孩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一刻,所有欢呼声和喧嚣声都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弗蕾娅这位王室公主身上,静听她的发言。
“能拿下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我……我要感谢很多人。”在前往阳台演讲之际,弗蕾娅便开始构思思路。
经过短暂的思考,她认为以感谢为主题的演讲虽老套,但还不至于翻车,是她这种求稳者的最佳选择。
在这种思路的指导下,弗蕾娅继续道:
“一个月以前,政变发生之际,我还是帝国手中的战利品,我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即将被送往帝都,成为他们皇子的新娘。
“但,我在我两名忠心勇敢的近卫骑士法兰、索菲亚还有乔纳森队长的儿子——年轻的宫廷侍卫海因里希的掩护下逃了出来。我感谢他们的冒死营救,也为海因里希的牺牲而惋惜。”
弗蕾娅说完,感觉心里一阵难受,海因里希中箭的场面再一次显现于眼前,她仍为此时感到痛苦。
但,现场有比她更痛苦百倍的人,即海因里希的父亲——乔纳森队长。
乔纳森尽管表面站立挺直,但身体却显著颤抖。他的脸上浮现出对儿子英勇行为的骄傲,但双目中却掩饰不了对失去儿子的悲痛。
“我也感谢维克托爷爷和他的骇狮骑士团,感谢他们在王国大半贵族倒向帝国之际,仍愿意为王室而战。”
老团长维克托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副团长弗里希、步兵中队长威廉及所有骇狮骑士团战士们则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我更要感谢勇敢的风族年轻人们,他们继承父辈的勇敢与骄傲,英勇地加入到对抗帝国的阵线之中。”
风族弓箭手的指挥官斯维特傻笑着挠挠头,而风族年轻人们则露出自信的神色,并相互鼓劲。
“我还要感谢我的贴身女仆,乔娜。虽然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但却一直陪伴我走到雪铠城。”
红发少女显然没料到公主殿下会提到自己,顿时涨红了脸。
“我也要感谢狂战士图盾,他冒着失控的风险,为我奋勇杀敌。”
特雷人闻言站直身体,朝弗蕾娅郑重点头。
“您还要感谢我们奥格人,感谢我和奔狼氏族的巨狼骑手们奋勇杀敌,打得帝国人屁滚尿流!”
不等弗蕾娅转向奥格人,拉米尔便先一步开口,高举手中的巨剑,做了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姿势,当然结果是惹来了周围人——包括他同族在内的侧目。
弗蕾娅见此呵呵一笑,最后转向治安队的人:
“在雪铠城居民眼中,治安队的战士们就是帝国的鹰犬。但今日,这群在帝国人看来可以被任意驱使的仆从却给了帝国侵略者致命的一击。
“他们,无愧战士之名!”
治安队的战士们闻言,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个个手舞足蹈。
“我感谢你们所有人的付出,但同时我也想强调,这场与帝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今天,帝国人经历了入侵爱兰王国以来的第一次失败,但——”
弗蕾娅说着,抽出腰间的冰兰剑,指着天空高喊,“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失败!战士们,我恳求你们,用你我的利剑,把这帮不可一世的帝国侵略者赶出爱兰王国吧!”
这动作真是尬到扣脚趾……
在举剑高喊表现得慷慨激昂之时,弗蕾娅内心却是另外一番想法。战士们有没有被她的演讲感染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只想赶紧办完事跑路。
“你们快看!”下面的一名士兵忽然朝着弗蕾娅的方向发出一声惊叫,而其他战士们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什、什么情况?”弗蕾娅正疑惑,眼角余光瞥见自己高举的冰兰剑,顿时也被惊住了,“哎,唉!搞什么!”
只见那帮被自己握住的冰兰剑剑身忽然发出冰蓝色的光芒,一开始光芒还很微弱,但仅仅几个呼吸的瞬间,剑身的光芒便愈发强烈,到最后耀眼无比。
“圣剑!是蓝袍圣者留下的圣剑!传说是真的!”
一名骇狮骑士激动地高呼着,然后便向着弗蕾娅单膝跪地。而在场其他人在愣神后,也纷纷朝着弗蕾娅跪下,包括以斯维特为首的风族人。
在场只有奥格人还呆立在原地,十几名巨狼骑手面面相觑,他们的老大拉米尔则一脸懵逼地望着同样蒙圈的弗蕾娅。
“擦,这到底怎么回事?”女孩惊呼道。
这次演讲便在这荒诞的气氛中结束了,弗蕾娅一脸懵逼地走下阳台,迎接他的则是神情复杂的维克托和法兰、索菲亚二人。
“公主殿下,敢问您这把剑从何而来?”维克托盯着弗蕾娅腰间的冰兰剑询问。
“我、我也不知道,睡一觉醒来……就在手中了。”
弗蕾娅绝对不可能把冰皇老龙给供出来啊,但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口径解释,只能含糊应答。
先前她都是尽量避免冰兰剑暴露在外人面前,这次拔剑她觉得身处阳台离得远,下面人看不清,可谁曾想,特么居然会放光啊!
“凭空出现在手中……简直和圣剑传说一模一样呐……”维克托自言自语。
圣剑传说,这是爱兰王国最古老的传说之一:
相传王国的缔造者——七英雄之一的蓝袍圣者兰塔尔曾铸造一把圣剑,并将其隐匿世间。
如有一日王国遭遇浩劫,圣剑便会重现世间。而被其选中之人,则会成为“负剑者”,就爱兰王国于水火。
很显然,由于冰兰剑的特征与传说中的圣剑极为相像,战士们把她当成了负剑者。
“我说维克托爷爷,这么扯淡的传说您也信?”弗蕾娅对此感到一阵无语,负剑者,咋不叫执剑人啊?
“我当然不信。”维克托坚定地摇头,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战士们相信。如此,能鼓舞士气,传说是真是假又如何?”
哈?好像,很有道理。弗蕾娅心想,而脑海中传来了老龙的笑声,这时她才明白,这一切搞不好就是老龙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