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几缕的灰色线条从未照亮的黑色中过来，缠绕在格雷的身上，然后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多余的丝线化作了血，滴答滴落，却在快要落地的时候变得透明，模仿着雨，被土地所淹没。
这是恩者最后所能给予他的了——当然，还有着一道使命。
除却下来的楼梯，还有着一道黑色的铁门，不安与哭泣从后面穿出，仅是靠近就能听到没有理智的哭泣声。
那是恩者没有理智的部分，也是尸骸与疯狂的最终之地，但是并不是现在的他们应该踏足的——她已说过，异日再归。
城墙的战况也已好转不少，正当地下的薇莉安与格雷准备上去跟惩戒骑士汇合的时候，那通道中却传来了怪异的声音。
一只流着血的虫肢从通道中伸出，那只原本在上面的怪物出现在了俩人的面前，它的气息微弱，到处都是剑伤与血口，一双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二人。
脚下的大地隐隐振动，不安的预感愈加强烈。
格雷第一时间的将剑刃挥向怪物，怪物吃疼之后胡乱挥舞着肢体，它的气息与其残存的实力一样微弱，但是其身上仍有着坚硬的甲壳保护着这副肉体。
“照明——”
随着话语，手上的光球短暂升起，随后像是前世看过的信号弹那样绽放，然后以更为缓慢的速度下落。
照亮了这片区域，让这个怪物的面容更加清晰的出现，格雷剑刃剥下怪物最后的一丝生命力，它含着疯狂，用肢体挥舞着最后一击。
察觉不对的格雷连忙挡在薇莉安的身前，刀剑被崩开豁口，虫肢擦过格雷的手臂爆出血花，将薇莉安的身体贯穿……
但所幸，格雷的阻挡让其偏移了原本朝着头部的飞行轨迹。
被着巨大的冲击所带动，薇莉安的身体重重的撞在石质的墙壁之上，虫肢贯穿了她的左肩，疼痛之中下意识的摸上了那节虫肢。
摸上虫肢的右手被划破出血淋淋的伤口，被固定住了的身躯无法挪动，这具身体孱弱的力量也无法将其拔出。
照明的光球渐渐暗下，遭受疼痛的思绪变得异常灵活。
我会死吗？死在这里？
如果我这副躯体死在这里，我的灵魂会怎么样呢？
格雷……你在哪里，过来救救我啊……
这片地下的空间中，除却薇莉安就只剩下了格雷，如果说还能期待谁能将她拯救，谁能像她伸出手，也只剩下了他。
“薇莉安……不……”
不出意外的，那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剑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握住了虫肢，看着薇莉安绿色的眼睛，隐隐的泪色。
“圣女大人，……等等能使用治疗术治疗流血吗？”
慌乱之中，薇莉安未察觉到格雷对她称呼的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洞穴开始塌陷，薇莉安用仅剩下的力量为自己止住了出血，格雷尝试的几次拔出虫肢，上面的倒刺刺破了血肉，血液滴落在薇莉安的白裙之上。
几番尝试都没拔出，即便是使用了刀剑也无法斩断这个虫肢，虫肢上的倒刺与一些扭曲的肢节也让它无法像箭矢那样轻易的拔出。
动作唤醒了薇莉安的疼痛，她看向唯一向上的出口，背部感觉到大地的颤抖，感受到几乎恐惧的危险感在心底繁衍。
“格雷，你走吧。”
如此对着眼前的少年说道，眼中含着释然，含了些许的恐惧。
她伟大吗？并不，她也如那恩者一样，从未有过所谓崇高的理想。
她从分开的时候，就做好了一边可能死亡的准备，甚至卑劣的想过，如果一边发生意外，那边的人全部死亡，可能她另外一边的躯体还能偷偷的苟活，逃跑。
她是如此，理所当然的自私。
但是……她也做不到让无辜的人，亲眼的因为自己而死，直接的死完。
可能正常的死亡，大家都会死去，她也会失去永眠。
但是，或许她的这副躯体死亡之后，格雷因她而死之后，她的灵魂会在另外一副躯体上，记得他死前的一切。
对曾接受过教育的她这会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她可以贪婪的想过他人为她而死，而牺牲，那样她会有足够合理的理由告诉自己，这是他们的选择。
那是她无法推开，拒绝的。
但是她做不到，这样自己让一个人与自己陪葬，她对格雷这可以推开的死亡。
她已经足够幸运了，可能还有着一次机会。
“走吧……”薇莉安缓缓的说道，也不再为自己使用治疗术。
血已经止住，再使用也无意义，还不如为另外一边的“自己”留些体力。
这里的“她”，或许会死去。
“如果走的晚了，可能就走不了了哦。”
“难道你想让走不了的我，死前还多带走一个吗？”
“我又不是执掌死亡的神明啦……”
陷入如此境地的小薇，反而有心情用开玩笑的心态去说话，毕竟面对死亡最恐怖的是将来时的不安，注定跑不了了，何况她也不一定会真正的死亡。
大概，也许，也就是少了一个“姐姐”而已吧。
“不，圣女大人，我不会离开。”格雷摇了摇头，见无法拔出，也不再尝试。
“难道恩者给予了你能扭转这里的力量吗？快点走吧，要来不及啦。”
白发白裙的女孩如此的说着，轻轻的声音，温柔的话语，即便是濒临死亡，也仍是如此温柔。
她藏在内心卑劣的想法，从未被人发觉，伪装着一副这样的姿态，那她就是如此的姿态。
“恩者给予我的力量，是可以生长的种子，但是除却被赋予的力量，我也有自己的力量。”
格雷说道，话音落下，洞穴开始坍塌，唯一的通道口被落石堵住，几块石头落在他们身边发出沉重的声音，他们已经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我可不希望有人陪着我一起死啊。”薇莉安对着格雷说道，眼中满是不理解。
她又不会真正的在此死亡，又为何非要不走呢？他还有活着的希望，至少，至少不要这样子死在我的面前啊……
小薇的话语在格雷的眼中格外悲凉，而又温柔，亦如那传颂故事之中的恩者一样，即便如此，也仍是担心着他人，为着他人的着想。
明明看起来是不大的小女孩，却有着如此的觉悟，多见过薇莉安活泼的模样，所以格雷也为曾想过，竟这样的女孩竟然真的会有这种觉悟与洁白的心灵。
她的话语，那些话语更让格雷坚定了不离开的决心。
他想，保护这样子的女孩……
“我还有我的血肉，我还能用我的身体保护你……圣女大人……”格雷跪在薇莉安的面前，用身体撑在了她的上方。
“诶……圣女大人……吗……”薇莉安有些愣住了，她也听到了从他口中说出的圣女大人。
“圣女大人，你不应该悲观，因为还有希望。”格雷对着薇莉安说道。
他的信仰已经消失，遵循着恩者最后的话语，他还有能做的事情，或许能做到的事情——可能他也想像薇莉安一样，试图用死亡去逃避某些事情。
但是，无论促成行动的想法如此，结果是，他没有离开，他用自己的身体撑起了一道壁垒，仍由坍塌下的石块砸中后背，吐出鲜血溅在女孩的白裙上。
石块不断的落下，砸在格雷的身体上，他巍然不动，生怕让坍塌伤害到身下的少女，他的血不断溅落在薇莉安的身上，是温热的。
薇莉安呆呆的看着他，黑暗之中，等级带来的身体增益能让她模糊的看到他的模样，自己被染红的裙摆。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呢。”
我已经无数次的在心中自我反思过了。
我根本没有圣女的觉悟跟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但是，缓缓的抬起了右手，抚摸着格雷的脸颊。
手上溢出点点白色的光芒，治愈了格雷的些许伤势，只是如杯水车薪般……
那么……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
一次……俩次……三次……
他血液落不断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薇莉安的手垂落，再没了力量释放新的治疗术。
他的身影清晰的在这一刻的小薇眼中。
地下的女孩再无一丝力气，却被迫映上某个人的身影……
遥远的另外一端，白发的女孩的口中喃喃道：
“格雷啊……你真的是……”
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