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是一觉睡到天亮,天亮不叫还不会起床的平然,起夜了。

皎洁月光下,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耐看。

但筠言现在不想看。

急急忙忙收起不宜外露的书本,面色慌张惊恐,片刻后平复心情,收拾好脸上的无措,挺立柔韧纤腰,站在窗边,隔着一张案桌和突然出现的平然对视:

“怎么不好好睡觉?”

“胃难受,起床去膳房熬了碗姜汤。”平然单手将散着热气的碗递过去,“皇姐也喝,暖身子。”

筠言把热乎乎的姜汤放桌上,汤水在瓷碗中摇晃,洒下来几滴:“为什么你出来我没看到?”

他们住的都是一个院子,出门的过道只有一条,门只有一个,她的窗户又正好对着门,他起床出去自己没理由不知道。

“我看皇姐你在看书看得入神,就没吵你。”平然如实回答,全程微微低头,目光打在案桌的书上,脸上一直保持着淡然满足的微笑。

筠言懊悔自己看书入迷,没有注意外面情况,暗道污俗之物害人不浅,心中大为悲凉,产生十多年苦心经营的皇姐颜面即将丢尽的危机感。

不过她很懂临危不乱,默不作声将桌上封皮正常的启蒙书拿下来,转手放到凳子上。

不急,先捋捋情况。

平然或许刚来,没站多久。

他站窗户外边,隔了半个案桌的距离,加上他迷迷蒙蒙的呆样,不一定看得清字;

如此看来仍有操作空间,把人哄回去睡了,吩咐今夜护卫串供,统一说没见他出去过,所谓三人成虎,就当他是在做梦。

有备无患,筠言感觉自己不再被动,神情逐渐和缓。

“平然站窗外多久了?”

“刚来。”平然站不太稳,小半个身子靠在窗沿,“娘亲留给我的箱子里,也有这种带图,旁边有字的书画。”

筠言大受震撼,

所以,平然看了虞姨的嫁妆画?

而且比她早了许多,

只是因为看不懂,或许是觉得好玩儿,把它单纯地当有意思的画儿了。

筠言略微思索,觉得此种结果不无可能。

平然看似学得多见识广,实则不然,所学所想所知大多数由自己口口相传,偶尔会从外婆那里听到些塞外的风土人情,无伤大雅。

他的成长轨迹和别人的不一样,自小和自己亲近,对女人没太多距离感,人是长大了,实则还保留着很多小时候的习性。

在亭子里休息时,他觉得累,就会躺在长长的美人靠上,枕着自己大腿,拿手指绕她头发玩;

两人独处,旁无杂人时他还是习惯性地牵她手,十指相扣,用膳时还是会吃自己送到嘴边的菜肴,有时做恶梦也会带着枕头跑到她房间,从窗户跳进来,跟她挤着睡。

但人是会自己长大的,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学会注意别人的眼光,会挑着时候做事,筠言能感觉到他在强迫自己戒掉一些他自己认为不好的习惯。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那次主动提出想学骑马,不想再和她骑一匹马。

不是小孩子了,想法也难捉摸。

年幼时不知道生老病死,现在开智大概晓一些人伦,但却从来没有和自己问起过他娘亲的事。

他不问,筠言也不好提,提了又如何?

逝者已去,不如就当她是去办了要紧事,回不来。

所以,平然看了她娘的画,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

还是说懂了,但每天和自己腻歪在一起,觉得不重要?不像自己一般跃跃欲……

嗯?

虞姨留嫁妆画给他干嘛?

虞姨当年过来又不是嫁人,嫁妆画一点也不合适拿来。

唯一的用途是,预备着将来出生的是个女孩,打算给她用?

“你干嘛老笑?”筠言看着他的笑脸觉得不舒服,觉得有做坏事被他发现的取笑成份在里面。

“我有吗 ?”平然含笑抬头,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完全是喝迷愣了,又疯不起来的状态。

筠言认真打量一下,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平时也这样,不用起早贪黑,每天都有喜欢的事情做,吃好喝好,经常性给婉儿写信,满足于现状,所以脸上带着一种事事无忧的惬意。

这份满足的惬意与朦胧酒意相混合,自然而然成了这种半眯着眼睛的茫然微笑状态。

“那平然第一次是什么时候看的?告诉皇姐。”筠言鬼魅低语般引诱他说出真相。

平然愣神半晌,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忘了,前四年吧……好像是。”

这么早??

不对劲……

自己看了都娇躯一振,这家伙如此淡定?

“平然……作何感想?”筠言不太好意思问,眼神从他的脸移回案桌,又不自觉地瞄了椅子上的书一眼。

“很一般啊,跟平时话本别无二致,写的都是豪情万丈的江湖侠客,就是配了图。”平然表示失望,“而且里边的插画也不好看,没皇姐的好。”

筠言:“??”

“那皇姐的你看清了?”

“看见一点点。”

“那你插图说比你的好?”

“你的图有颜色,我的图没颜色。”平然一语中的,有颜色和没颜色,谁更好一目了然。

筠言狠狠松了口气,刚才的猜测作废,真相浮出水面,虞姨留的不是嫁妆画,多半是闲瑕时自己涂着玩儿的东西。

平然眼睛慢慢睁开了,盯着摆着字画的案桌。

整洁的案桌上还摆了半翻开的书,筠言亲笔字迹还留在上面,是平日的随笔。

“你想看?”筠言把书拿到他面前。

书停在半空,平然没接,摇了摇头。

“那你一直看着?”

“皇姐的字,和婉儿姐的字,好像。”

不是像,那就是她亲手写的。

惊不惊喜?

筠言把随笔收回,合上,丢一边。

婉儿当年失踪……

好吧,说失踪不太准确,遇上杀人如麻的土匪和镖局激战,下场可想而知,直接说死更适合。

但筠言一直没告诉过平然,骗他到现在,谁知平然这家伙贼心不死,信一个月一封托镖局往寄,她也只能一封封回,信里字回得少还不行,否则平然会觉得遭受故人冷落遗忘,心情低落,缠着她说婉儿姐如何如何不好,碎碎念个不停。

书信回得多了,日积月累,即便她有意修改字迹,也难免会露出些马脚。

她有多努力平然根本不知道,

谁架得住平然天赋优秀,能对着一封普普通通的信来来回回看,而且注意力集中,从不敷衍了事,再好的仿写也顶不住这么造。

“我们都跟虞娘学过写字,估且算同师同门,字迹当然像。”筠言淡定回答,反正没有证人了,什么都随她说,即兴发挥即可。

平然点点头,又是单手捧起热姜汤,送到皇姐嘴边:“快喝,要凉了。”

碗里是红糖加姜熬出来的褐色,微辣中带着丝丝甜气,通过热汽飘上来。

筠言上唇抵住光滑碗沿,轻啜几口,热热的姜汤由内到外驱散夜里风凉,目光跟着自然而然落在平然素雅的指尖,月光融在烛光里,把细嫩的皮肤衬出别样颜色。

筠言心跳加速,小腹上一股毫无预兆的热力涌现,好似一粒火苗子落在干草垛里,燃得厉害。

原先细细的啜饮变快了,被褐色掩盖的碗底随着姜汤减少,肉眼可见地清明起来。

平然将空碗放到桌上:“我回去睡觉了,皇姐也早点歇着。”

筠言看着平然转身要走,皎月碎光下的背景轮廓如昙花初现,引人流连。

晚风拂过叶片上初凝的露珠,荷塘中蛙声一片伴以虫鸣,这个夏还未到盛时,深夜里凉而不冷。

“平然。”筠言伸手抓住了即将离去的背影,叫他回头,没有明确的目的,也没有特别想说的话,只是心里想做,便做了。

“嗯?”平然回头,同喊住他的皇姐对视。

二人相视无言,悠然蛙声依旧,夏日虫鸣不急不躁,一扇窗将两人隔开,筠言身后烛光跃动,平然身后圆月如盘,月光碎下来,沾了一身。

筠言抓在他小臂上的手缓缓抬起,将垂落的几缕发丝拔到耳后,轻抚侧颜,微凉掌心覆上温暖的皮肤。

“怎么了皇姐?”平然嘴角依旧含笑,挂带满足。

筠言眼神落在他红润微张的唇边,思绪放空,一切随心, 呼吸陡然急促,却还笨拙地注意着细节,谨记姨娘嘱咐,纤长的脖颈轻轻转动微小幅度,作势贴上去。

“吱~”

筠言忽略了两人间隔的那张案桌,小腹撞在上边,木头腿和石板相磨的吱呀声听得刺耳。

“你要干嘛皇姐?”平然不解,却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筠言不答,目光微怒打量罪魁祸首案桌,随后眼神再次与平然对视,具体落在樱红的双唇。

这次没有多余的紧张,更多是期待,双手齐上捧住平然脸颊,纤颈微转,闭上眼睛撞了过去。

软的,比想象中的软,筠言生涩地咬一口,本想轻尝,甜甜的口感让她一下子没忍住,用力过头,清楚地感觉到牙齿直接陷入软和的唇肉中。

甜得像在吃白糖,而且为什么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察觉异常的筠言睁眼,一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就在嘴边,圆浑浑的身体还残留着牙印,莹亮的唾液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难怪他端姜汤全程只用一只手,原来是顺手在膳房捡了个团子回来。

“是闭着眼睛比较好吃吗?皇姐。”平然看她刚才吃得蛮香,不禁怀疑以前自己的吃法有误。

筠言释然,挑眉一笑。

“这样才会好吃。”筠言推着平然拿着团子的手往他嘴边送,软软的团子送上来,平然很自然地咬了一小口。

有些失望,

味道还是一样……

筠言扣着他的后脑,泛着粉色的指尖深入发间,把平然压向自己。

软糯接触的瞬间,平然眼睛悠地瞪大,不解迷惑充斥其中,筠言试探性地尝试,温软的触感让书里的描述显得苍白无力,她很快便陷了进去,好似一只脚踏入泥沼挣扎不出,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炽热。

平然慌了,在纷乱思绪的指使下,拿着团子的手推向皇姐肩膀,被两人各咬过一口的团子就这么与筠言纯白色的亵衣粘在了一块儿。

筠言温柔地擦拭,过火的旖旎似情人呢喃,舌尖宛如细小火焰,一点点燃过平然牙齿。

平然的抗拒小了,眼神逐渐茫然木讷,似乎也陷入漩涡。

蛙鸣虫叫仍在继续,乌云飘过遮住一轮圆月,直至月下空窗前的长吻分开。

筠言轻轻吐息,柔和如湿润花瓣的唇吐出热气,撞在平然纤长的睫毛上,如蝴蝶般颤动。

平然自己凑过去了,醉意朦胧中意识模糊,比之平常,思绪更容易陷入沉迷,此时犹如无意识的木偶,遵守本能,那只粘了团子粉的手攀上皇姐白皙如雪的肩颈,努力地把身体压向窗台,压缩两者间的距离,笨拙地咬向高他一些的皇姐,将唇边啃出浓丽的绯色。

筠言没有拒绝,她喜欢他这个样子,喜欢他迷恋于自己给予的温柔。

但她觉得不够,以同样的方式推开他的肩膀,上身往后稍稍后移,来到一个让他索求不到的距离。

“想要?”筠言语气温溺,单手捧着他的脸颊,拇指指腹在脸颊上轻轻摩挲。

可惜,沉迷中的平然并没有如她所愿地说出答案,沉陷痴症,似乎并不能作出语言上的回应。

无妨,筠言擅长调教这种状态下的平然。

将拉远的距离缩回去,额头相抵,却不让他如愿,轻轻掐着如垂露般精巧的耳垂,给予细微疼痛,又不至于让他醒过来。

筠言注意着他眼中清明,控制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度:“想要?”

“想要?”平然作出回应,只不过是小孩子般的牙牙学语。

筠言给予他更多的痛感,俯在耳边如魅语如丝地引诱:“说求求皇姐~嗯?”

“求求……”

“谁呀?”

“皇姐……”

筠言本以为能亲口听到他说完的,可她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抗力,脆得像薄纸,轻易被平然的渴求击碎、

温热再度交接,绵长如线,最好的皇姐如往常般满足平然的乞求,拥簇着覆盖樱似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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