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夜莺的出院,罗小邪是很庆幸的,以他对夜莺的固有印象,如果夜莺在病房住上个几天的话,大概于晓容会被欺负成单方面的受气包吧?倒也不是他对于晓容多么心疼,毕竟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只是在玩弄于晓容的感情而已,只是于晓容在于母和于妹面前,因为自己而受气的话,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会很尴尬。
故而,在夜莺办理出院手续时,为了避免夜莺突然发疯又跑回来,罗小邪第一次主动向夜莺献了一回殷勤——亲自将她送回了家。
“进来坐一会吧。”
大平层的房门口,夜莺接过罗小邪手中提着包,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不,我还要回去照顾……”
“你的准岳母在那,她用不着你担心。”夜莺打断罗小邪的话,从鞋柜中翻出一双新的拖鞋扔在门口,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还是说,你要当着女朋友的面照顾那个杂种?”
得,连李岚这个挡箭牌都被破掉,被夜莺盯得有些不自在的罗小邪也没了拒绝的理由,只好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说来有些滑稽,两人的关系一直有点暧昧,但这还是罗小邪第一次到夜莺家中做客——如果算上怜花中学宿舍的那一次,就是第二次。
罗小邪进门后夜莺便将手提包随手一扔走进了厨房,罗小邪合上门走向客厅,略微好奇地观察了一下客厅的布局,可惜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东西,夜莺的家中布置很普通,甚至都看不到古玩——作为一个考古教授来说,这一点还是蛮奇怪的。
过了一会,夜莺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二人移步到阳台上的茶桌前坐下。
“我还以为你家会全是古玩,没想到风格会这么现代。”低头抿了口茶水,罗小邪随意说道。“啧,你这茶叶很一般啊。”
岂止是很一般,就连杯子也是大号的玻璃杯,一点喝茶的感觉都没有。
夜莺没有理会他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无论脸色还是语气都很是清冷。
“回学校。”
“啥?”罗小邪皱眉,脸色有些不悦。
“我说,回学校。”夜莺将杯子放在桌上,微微俯身凑近了些许,一双清冷的眸子无声释放着压力。
罗小邪微微垂眸,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并非心虚,大多时候他都很讨厌与人对视的感觉,因为觉得自己会被人看穿,也很畏惧这种窥视人心的感觉。
视线落在夜莺眼角的泪痣上,罗小邪冷笑一声,略带讽刺道:“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夜莺伸手,将罗小邪的下巴抬起,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说这话时,罗小邪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尽管脸上维持着清冷,不断起伏的胸口却暴露了她的紧张,眼睛也瞪大了些许,甚至让他有些怀疑会不会下一秒就布满血丝开始发疯。
或许的确该发疯吧?罗小邪心想,如果换做自己,别说是上辈子……也不一定是上辈子,总之就是几百年的执念,就算只是住院那段时间的忽然被冷落,胸口的那股郁气也让他很是意难平,夜莺现在这情况随时疯掉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呃,前提是她真的有那么执着于自己……的那位哥哥。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虽然很理解,但罗小邪并不打算接受夜莺的说法——他自认为自己对夜莺的兴趣,也只是被那张厌世脸惊艳到而已,要说别的什么感情的话还是敬谢不敏,夜莺太过强硬,他玩不过。
“我是你的?哈,什么年代了还说这种话,那天的那个疯子叫你几句陛下你就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么?就算是现在的天子,也不敢公然说谁是自己的东西吧。”
罗小邪装作不懂她意思的模样,讥讽的语气有些刻薄。
夜莺沉默着看了他一会,深吸一口气退开身,转头看向阳台外的风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倒不是说罗小邪对她的态度不真实,而是觉得自己活得不怎么真实,也许是灵魂的融合有些不够完美吧,她还是没能很好的适应现在这个时代,看着外边的永夜城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五百年前的模样。
夜莺忽然意识到,就算接受了现在的这个自己,想要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她还是活在过去的。
而眼前这个很可能是让她意难平的人,则很明显地抛弃了过往活在现在。
真是悲哀啊,过往的那个自己放不下脸面,而今即便没了那些身份带来的枷锁,再放下那些所谓的矜持,也为时已晚。
“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夜莺的声音很轻,轻到让罗小邪怀疑她的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大概是在想着那个名为罗格的人吧,罗小邪心想。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等待着她将事情想通后放自己离开。
其实他大可以现在主动提出告辞,但罗小邪总觉得现在的气氛说告辞的话有些太过无情。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关于你自己的身份的那些事情。”
过了好一会,夜莺忽然打破沉默,轻飘飘地问道。
罗小邪迟疑了一会,轻轻摇头:“知道一些,但不多,也不觉得我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夜莺无言,神情有些悲怆。
在罗格向她提出绝地天通时,她其实是有些抗拒反对的,那时的她并不相信罗格所谓的科学能比玄学更好。时至如今,她开始觉得绝地天通也很好了,虽然还是不觉得科学能彻底取代玄学,但至少,如果彻底绝地天通的话,她现在就还是那个夜莺吧?
没有融合夜缨残魂的夜莺,就算没能再续前缘,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痛苦。
“原本莫轻云说你就是罗格的时候,我是打算把你彻底监禁起来来着的。”
罗小邪大惊,心道不愧是你,就算现在一脸悲怆说出来的话也还是那么狠。
“这话后头还有个但是对吧?凡事都有个但是的。”
“但是刚才,我给罗睺打电话他没接。”
夜莺转过头,凄然一笑。
罗小邪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也许是心动,也许是XP突然觉醒,但好像两者区别不大。
印象中好像除了冷笑嘲笑得意的笑,还没见夜莺正儿八经地开心笑过,但这不要紧,这张厌世脸配上这凄惨的笑容杀伤力也很大——或者说,夜莺的这张脸大概就不怎么适合开心的笑?
罗小邪稍微想象一下,不管怎样想都很庸俗。
微微侧头,罗小邪一时有些不敢继续看下去,尽管他很确信自己真的开始小鹿乱撞了。
【该死!怎能为美色所动啊!】罗小邪心中呐喊。
一直以来,他都很不想接受自己颜狗的那一面。
“如果他接了电话,你莫非还真想把我绑在家里不放出去吗?”
连续三次深呼吸后,罗小邪终于调整好情绪,用自认为很淡定的语气问道。
“他说他会帮我达成夙愿。”夜莺起身,走到扶手前低头看着脚下的城市。“虽然他骗我说你不是他,但我觉得他应该会很乐意帮我这么做。”
“可我真的不是罗格,他没骗你。”
“我不喜欢莫轻云,但那家伙……我们三个,曾经的确是关系最近的人。我相信他的话,也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装傻,但你给我的感觉,你就是他。”
【他也很喜欢装傻。】
“听上去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了。”罗小邪无奈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了。”
罗小邪怀疑自己听错了,很是惊讶。
“你说什么?”
“怎么,现在放你走你又不肯走了吗?”夜莺回头,悲怆再度被清冷取代。
“不,没有,告辞!”
罗小邪起身,大步朝大门走了过去,但刚走到客厅脚步又慢了下来,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夜莺靠在扶手上,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气氛,搞得有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犹豫了一会,罗小邪试探着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话想说?”
“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夜莺毫不客气,拿起桌上的杯子便朝罗小邪砸了过来,杯子落在脚边发出一声暴响,依旧有些烫的茶水将他的裤腿和鞋子给溅湿。
罗小邪连退数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眉头微微皱起,内心却是悄悄舒了口气——这样的夜莺倒是又回到了他印象中的模样,虽然很凶,但至少不会让自己感到别扭又难受。
“你又发什么……”
习惯性地喊着,罗小邪抬起头看向阳台,忽然顿住。
夜莺察觉到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的液体将她的手指打湿。
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已是泪流满面。
夜莺连忙转身,不愿让罗小邪看到自己这副不像话的模样,就算想着要开始新的人生,那来自的灵魂的诅咒,也让她不可避免地维持着曾经的尊严与矜持。
罗小邪犹豫了好一会,什么也没说。
他决定再次装傻,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转身离开了夜莺的家,徒留她一人靠坐在阳台冰冷的地面上哭泣。
离开大楼时,他最后的想法是——这样的女人可一点也不像是个皇帝,把她抬上帝位的人,脑子一定有点问题。
有些浑浑噩噩地回到医院的病房,一推门便看到病房中原本属于夜莺的床位上又躺了一人,打着厚重石膏的大腿被高高吊起遮住了视线看不到脸,暗自调侃了一句这下病房三个伤患终于同病相怜,罗小邪收拾了一下心情走了过去。
然后,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大哥?”
病床上,正闭目养神的马丁听到熟悉的声音,仰起身子看到罗小邪正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贤弟……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