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
尤妮丝沉默了。
“为什么要，就这样离开呢？杀掉我不好吗？”
“我做不出那种事，”整理下有点压抑的心情，我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说道：“再见了，谢谢你。”
轻微的，略带颤抖的声音微微响起。
“喂……别走……”
我心里一颤，忍住风带来的寒意，强迫自己冷静。
“以后再相遇吧，尤妮丝。”
我向前走着，不能停下脚步，为了充满希望的明天。
少女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我能似乎能看到她孤单的身影：“柯雷因，别走。”
我很想停下，但心里却知道绝对不能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尤妮丝，身形单薄的少女捂着左臂上的伤口，伫立在雨中，正紧紧望着我。
我给自己施加上辅助魔法轻灵之风，转过身朝着远方前去。
“别走，你给我站住！”
风声掠过耳边，我对尤妮丝的话语视而不见。
这是我的选择，自相残杀之外的另外一种选择。
在轻灵之风的加持下，我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上的伤因为我不断施放治疗魔法的原因，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
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我这么认为。
“混蛋！”
身后突然响起极快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快速接近，我刚升起警戒之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体像是被巨锤砸重一样，猛地倒飞出去。
“我让你走了吗！”
是熟悉的声音。
身体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山壁上，五脏六腑都传出剧烈的疼痛，熟悉的声音却让我心里更加茫然。
尤妮丝明明身有重伤，怎么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背倚着山壁，我艰难地站在原处，抹去嘴角的鲜血，尤妮丝裙边舞动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浑身上下看不出有伤的样子，双眼眶有些发红，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那双沉寂的黑瞳里此刻闪烁着愤恨，一拳正对着我砸来，角度却偏差几分，砸进了我左肩上方的断壁里。
“就这么走了，到底算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没有杀意？！”
鲜血重新渗出，我看着她，苦涩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不会伤害你，不论你问我多少次，我都会是这个回答。
尤妮丝呆住了，她收回拳头，缓缓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只要一点点敌意就好……明明只要有一点点敌意，我就可以出手杀死你，但是为什么，不肯给我杀死你的理由。”
尤妮丝身体颤了颤，说道：“我不应该骗你的……或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也是必须要做的决定。”
我愣了愣，擦拭掉脸色的鲜血，问道：“你指着是什么？”
黑发少女咬了咬嘴唇，像是对某种事下了决心，轻声说道：“够了，柯雷因，已经够了，你不要走了，已经……已经不需要你再去证明什么了。”
我半懂不懂的，但还是猜出了尤妮丝话里的几分含义。
“你是说，你现在信任我了么？”
“我……”
尤妮丝眼神复杂。
“柯雷因，让你知道吧，这一切事情，都是我骗你的……我没有受伤，只是想信任你，所以才编出这种谎言来试探，从我们开始战斗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决定，要在这场战斗中，假装被你击败重伤的样子，如果你趁这种时候做出危害我的事情，或者是想要杀死我，那么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我呆了呆，全部都是，骗我的吗？
怎么会是这样？
“你说的生命共享契约呢？杀死对方就能得到对方的力量，还有魔剑，难道都是假的吗？”
尤妮丝点了点头。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荒谬的东西，都是我编出来的而已。”
编出来的？
我有些懵，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连忙把心里在意的问了出来：“你一开始就没准备要杀我吗？”
“你是死是活，我也决定不了，全看你当时的反应。”
我有点接受不了，心里又升起庆幸。
“所以你，并没有讨厌我吧？”
“不，如我所说，互换身体的那段时间里，每当我们分开，我一人独处的时候，心里就非常烦躁，很讨厌你占据着我的身体，但是……有时候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你在身边或许也挺好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尤妮丝眼神越来越晦暗。
心情因为尤妮丝的话而震颤起来，我继续追问道：“那柯雷因，柯雷因的含义呢？到底是信任的意思，还是一种花的名字？”
尤妮丝看了我两眼，略带疑惑地问道：“你很在意这个吗？”
我差点被问得答不上话，只好解释道：“这是你给我的名字，当然很重要，我想知道它的含义。”
尤妮丝声音有点低：“但是它没什么具体含义，只是我随口想出来的。”
我无言以对……
事情已经明朗了一些。
原来这都是尤妮丝设立的圈套，但是这样的目的，是在试探我的忠心度吗？
忠心度……怎么感觉这个词有点奇怪。
理解不了，我还是问出了心里最大的困惑。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恶意，是哪一点让你感觉到不信任？”
尤妮丝眼神黯淡起来，里面仿佛蕴含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我无法信任别人，无论如何都信任不了，仿佛是彻底失去了信任的能力。我以前一直一个人游荡在各个大陆，寻找姐姐的踪迹，排斥任何人的接近，但是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非常讨厌孤独与独处，我想要……信任你，你带给我了希望，信任别人的希望，我想尝试着，尝试去信任你，所以我决定要这么做。”
“那你现在，信任我了吗？”
即使尤妮丝百般追问，我的回答也依旧是不会伤害她，这么一看，我们两个还是挺有默契的嘛。
那么现在，我应该被信任了吧。
真是一次从地狱到天堂的旅行。
“我……”尤妮丝将目光转向在视线里模糊低矮的远山，与远山上方厚厚的阴霾乌云，说道：“是的，我现在……已经信任你了。”
尤妮丝的反应让我心里一突，眼前她的动作，迅速让我回想起之前我问她同样关于信任的问题的时候，她都会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然后回答说信任我。
若按尤妮丝所说的，她以前心里根本不信任我，这种动作意味着与心里的答案不符合。
又是……谎言么？
之前，因为尤妮丝不信任我，所以才会转过目光，但是刚才的试探已经有了结果，为什么还是这样？！
为什么一点改变都没有？！
我保持着平常心，问道：“是真的吗？”
尤妮丝轻微点点头道：“没错，是真的。”
既然如此，既然你回答说是，那就是。
我并非一定要知道答案。
我露出微笑，说道：“这样就好，我们回去吧。”
“……嗯。”
雨雾下，尤妮丝低声回答。
“布鲁顿会长派人送的雪葵珊瑚应该已经到了，尤妮丝，不知道罗莎琳德小姐会不会帮助我们，不过我们还可以凭借圣徽选拔战得到进入帝都图书馆的机会，这样就可以寻找关于你姐姐现在的身份，灭世魔女的记载。”
说着，我向前走出一步，脚下的地面因为雨水变得愈发显得泥泞湿润。
身上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少，可以轻松忍受住。
“柯雷因……”
尤妮丝突然叫住了我。
我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怎么了？”
少女的声音好像不太稳定。
“信任，好难，我做不到，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好难受，好痛苦，心都像是残缺的。”
尤妮丝的声音颤抖着，隐约带上点哭腔。
她压抑了太久，悲伤终于在此刻击碎了心里名为坚强的围墙。
“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这么简单就能信任我的话！我没能信任你，我明明没能信任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信任我信任得那么轻易！”
我呆愣在原地，尤妮丝的状态却接近失控。
“但是我，但是我，想要信任你啊！”
她流着泪，居然扑进了我的怀里，地面泥泞加上我身上有伤，脚步没能站稳，身体被尤妮丝一撞，失去平衡地倒在了地面。
双眼看到了布满乌云的黑暗天空。
少女压抑着，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响起。
“做不到，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我只是想信任你，都已经这样了，都已经伤害过你了，为什么还是失败，这样的话，我做出的那些事，不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吗？！”
我躺在地上，尤妮丝的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我发呆。
尤妮丝心里埋藏的悲伤，终于冲破了她的理智了吗？
想要信任我……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想法，这样就够了。
“不用勉强自己，尤妮丝，”我安慰着柔声说道，“信任是种很奇怪的、来回飘忽的感情，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信任，你心里想要信任我，对我来说，这就代表着你已经信任我了。”
“这真的是信任吗？”
尤妮丝来到我的正上方，双手按着我的肩膀旁的地面，眼眶发红。
我从未见过尤妮丝如此脆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