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后院,数不清的东阳萧氏子弟聚集于此,除此以外,还有着不少坚定的燕云残党在此汇聚,穿着古制的衣袍一脸肃穆,尽皆如此。
首座上,东阳萧氏的新家主箫澜,燕云皇室的七皇子燕凤,以及燕王遗孤公子少邪三人并座。虽然名义上燕王最后并没有继承燕云大统,但基于燕王沈醉就是燕云实际上的最后一任燕皇的事实,公子少邪作为燕王唯一的子嗣,理所应当地坐在中间的位置。而她的叔叔燕凤,这个偶尔被人戏称为摄政王,实际上也从不管事的七皇子则是坐在少邪的左位。
反倒是坐在右位,看上去地位最低的箫澜,成了在场众人的主导。
一通繁杂的祭祖仪式持续了老半天,不同于神色认真且严肃的一帮子燕云忠臣,此时的燕凤与少邪早已感到不耐烦起来——他们一人心中没有什么对祖宗的敬意,一人则从未将燕云历代燕皇当祖宗看待过。好在,祭祖仪式终于还是在燕凤开始打瞌睡之前结束了。
花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每个人都上好最后一炷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燕凤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心中胡乱猜测着今天每人割一刀子放出来的血,如果拿到黑市上去卖血的话大概能卖多少钱,丝毫没有注意到场下数不清的燕云忠臣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等了好一会,饶是少邪这样的铁憨憨也不由感到有些尴尬,在箫澜的示意下,悄悄用胳膊捅了捅燕凤。
燕凤猛地一抬头,目光有些疑惑,箫澜看了眼场下黑压压的人群,俯首垂眸用腹语小声说道:“七皇子殿下,该您说话了。”
【该我说话?我说什么?之前有说过有这个环节吗?】
燕凤一脸疑惑,却见箫澜的眼睛瞥了眼身旁的茶桌,燕凤会意,脸色一肃拿起了桌上的卡片看了看,沉声开口。
“诸位,或许你们当中有人疑惑为什么今天我们会在这里举行如此严肃且隆重的祭祖仪式。”
说完第一句,燕凤不由轻轻皱眉瞥了眼箫澜,暗道这他娘的都写的是些什么鬼屁话,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参加今天的会议?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台下还真有人一脸疑惑地高呼着“请七皇子为我等解惑”之类的话,一看就知道是托,这不由让他更觉尴尬起来,就好像自己成了个戏子……不,跳梁小丑一样。
虽然很想将卡片一扔闪人,但好歹名义上现场这几百号人还是自家臣子,燕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就在昨夜,卑鄙的永夜朝廷趁我们的大本营空虚之时偷袭,前任萧家家主不幸身亡……誓死捍卫燕云尊严!”
一通说瞎话的台词终于说完,燕凤一屁股坐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箫澜,将卡片随手一扔,双手抱胸闭上眼不再说话。
箫澜轻咳两声,看了眼少邪。
少邪疑惑,歪着头看着箫澜,意思是“我也要说话吗?”
箫澜点头。
少邪也点头,看了看茶桌,却没有发现为自己准备的卡片,再看台下群情激愤的模样,没太好意思问箫澜自己该说什么,毕竟名义上的领袖这种时候还要问手下人自己该说什么话的话,未免有点丢人。
于是,少邪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抓着长剑的左手振臂一呼:“干翻锦衣卫!还我河山!”
“干翻锦衣卫!还我河山!”
立马,台下山呼海应。
箫澜一愣,心想这跟自己计划的事情好像有点不一样,但事已至此总不好再改变说辞泼冷水——原本他的想法是,这时候少邪自然而然地跟着燕凤喊一句“誓死捍卫燕云尊严”就行了,但他忘了一件事,这种时候他该自己带头先喊少邪才会懂自己该怎么喊才对。
【算了,这样好像也不错。】
很快,箫澜接受了计划出现偏差的事实,站起身来跟着振臂高呼,先把情绪给带起来再说——与燕凤所想不同,这里还真就有不少人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先把人心聚拢让他们同仇敌忾的话,箫澜还真没把握接下来的事情能办成。
“啪、啪、拍——”
就在几百个燕云残党情绪高涨,恨不得立马杀进永夜城的时候,场上的扩音器中忽然响起一阵不急不慢的掌声。
箫澜最先反应过来,看了眼身旁的两人还以为是他们在鼓掌,发现并不是后脸色忽然变了变,视线在场上扫来扫去寻找着掌声的来源,注意到箫澜的不对劲,场上众人也慢慢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身边之人,小声议论起来。
“不用找了,我在这。”
台子侧面,戴着一顶鸭舌帽负责调试音响设备的人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麦克风随手一扔,扩音器内立马响起一道闷响。
箫澜皱眉,正想喝问对方是谁,忽地,场上突生巨变——半分钟前还高呼着“干翻锦衣卫”的人中,有近乎一半的人拔出了雁翎刀,将刀子架在自己身边人的脖子上。
用雁翎刀的人不一定是锦衣卫,但锦衣卫一定至少人手一把雁翎刀。
燕凤睁眼,似是刚睡醒般,一双有些迷离的睡眼左右看了看,又很快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就好像只要刀子还没砍到自己身上,就无论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少邪有些惊疑不定,想要拔剑起身,屁股刚离开座椅就被燕凤一把按住,侧头看去,燕凤依旧维持着睡姿,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不懂现在的情况,但出于对燕凤的信任,少邪还是很配合地坐下了。
台上三人,唯有箫澜一人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道:“来者何人?”
调音师将鸭舌帽一摘随手扔掉,抬头露出那种刀刻斧凿般的脸,一脸戏谑着笑道:“什么时候锦衣卫偷袭你们这帮臭老鼠了,我这锦衣卫总指挥怎么不知道?”
看到罗睺出现,箫澜心中大惊,下意识高呼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罗睺反问一声,侧头看了看台下的一众锦衣卫,抬手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立马,东阳地域内所剩不多的燕云忠臣,又少了近一半的重要人物。当然,也有不少武力不错的人成功夺过了锦衣卫手中的雁翎刀开始反击,一时间庄园后院成了绞肉机战场,近千人手持刀兵激情互砍。
听着场上此起彼伏持续不断的惨叫声,虽然战损比差不多是五五开的程度,但不同于罗睺一脸的风轻云淡,箫澜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起来。今天现场的锦衣卫就算全死光了,对于罗睺来说也不过是一营锦衣卫的抚恤问题而已,而对他箫澜来说,现场的人死光了就可以说是东阳萧氏彻底死绝了。
不,就算他们运气好成功逃走了一大半的人,东阳萧氏除非真的造反成功,不然也将永无安宁之日,或者说整个东阳萧氏的人下半辈子都只能等死度日,永无翻身之日更加合适。
锦衣卫的雁翎刀砍人的时候可不会等人,在箫澜还在一脸愤恨地想着这件事的后果之时,场上数百人便已经只有寥寥两百人不到,战场渐渐收缩,约有三总旗的锦衣卫将所剩无几的二三十来人团团包围,开始了最后的屠杀。
“我有一事不明。”箫澜无力道。
“你说。”罗睺走到台上,占了箫澜的椅子坐下,一手轻轻敲打着身侧的刀鞘,一手拿起茶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又将茶壶摔到地上,脸色颇为嫌弃。“什么破茶!”
没有去思考罗睺此举有何深意,箫澜问道:“为什么,莫轻云会帮你做事?他都死了。”
“就这个?”罗睺将视线从少邪身上移开,用“还以为你能放出什么屁来”的眼神看着他。
箫澜点头,眼神告诉罗睺,不知此事他死不瞑目。
罗睺冷笑一声,不屑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你可以自己下去问他,然后顺便托个梦把答案也告诉我。”
说着,罗睺顿了一下,眼眸微动看了眼庄园后山的位置,又讽刺道:“如果你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话。”
箫澜微愣,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过身朝山上看去。
“以前我觉得当叛徒挺丢人的。”
看着山腰处冒出的火花,箫澜仰起头看着满天弹头头皮发麻,耳旁响起罗睺轻蔑的话语。
“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感觉还是想当叛徒又犹犹豫豫的家伙更加丢人。自称继承燕林正统的燕云忠臣,你这狗东西,到底还是出卖了九州啊。”
说着,罗睺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缓步走到箫澜身前,身形一步一步膨胀开来,十余丈的法身很快便屹立于后院之中。
少邪不明所以,只知他们受到了不明袭击,想要上去帮忙,却又被燕凤再度一把按在座椅上。
“走吧,这里的事情不是我们该掺和的了。”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间,燕凤将整个东阳萧氏的势力给卖了个干干净净,带着少邪正式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