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终于明白，中午的时候林询喊她跟小铃铛过去吃御膳的时候，说的那就话是什么意思了。
“良将不遇明君，最是可悲”
那年她还小，但即使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知道吴国是不可能打得赢的。
以一州之地对抗天下大势，无异于痴人说梦，再硬撑下去只会死更多人，这只是徒劳。
她还记得，当时那位吴王发出诏令，说林询要屠城，号召全扬州的百姓死战到底，来个鱼死网破。
可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是林询的军队破开了扬州城的大门，那些本来引颈就戮的百姓却毫发无损，只是吴国的王室贵族被杀了个精光，仅此而已。
什么屠城，都只是那位吴王的谎言，想要拉着全城百姓去帮他作困兽之斗，守护他那所谓的江山社稷。
“我回来啦！买了好多好吃的！”
小铃铛推门而入，把屋里的两人都给吓了一跳。
被小铃铛这么一打断，林落落也就没心思去问小白关于这位大将军的评价了，兴冲冲地跑过去跟小铃铛“分赃”。
“小白，快来，有好吃的——”
“不了郡主，我还不饿，你们吃吧，我出去透透气，消消食——”
小白摇摇头，随后一脸茫然地离开了房间，走到了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能够支撑一个当时才几岁的小姑娘，在乱军当中活下去，在扬州城忍气吞声待了十几年，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对未来的憧憬。
她只是想要报仇，想要给父亲报仇，仅此而已。
明明有手有脚还识字，但她还是宁愿放弃自己作为大将军之女的尊严，跑去当乞丐，为的就是不引人耳目，毕竟没有人会注意到街边乞讨的小乞丐。
可是一个如同无根之萍一般飘荡的小姑娘，就算再怎么等，再怎么忍耐，又能对一个功高震天的王爷如何呢？
所以在知道林落落身份的那一刻，她首先袭上心头的是恐惧，是害怕，但最后又燃起了一丝期待和希望。
能够进入王府，也就意味着自己有机会接触到林询，也就有机会给父亲报仇。
但是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反而等来了这么一本小册子，让她十几年来的执念轰然崩塌。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也知道父亲是自杀的，这笔账算到林询头上也有些牵强，但她还是执拗地记恨着林询，因为她需要一个恨的对象，才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可是如今她才得知真相，原来父亲是被那位吴王所杀，甚至那人还对自己动了杀心，最后还是林询救下了她。
那林询算是仇人还是恩人呢？她理不清了，心里只剩下了迷茫和不解。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少女蓦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人。
“白姑娘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啊？”
林询的这一声称呼让她心神都颤了一下，因为先前林询也是跟着小郡主称呼她为小白，现在却换成了“白姑娘”......
“什么？白姑娘？王爷，我虽然叫小白，但不姓白”
“不用紧张，老头子我要是有这个心思的话，你能活到今天？白冰菱？”
“......”
老人瞧见她不答话，倒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言语了起来。
“你爹确实是个英雄”
“不用你说”
“我这么看他，不是因为他会带兵打仗，而是他真的有站在百姓的立场上，不然当年灭吴至少还得死几十万人。所以当年入主扬州，我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狗屁吴王的脑袋，让人送去你爹坟前”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了？”
白冰菱的眼神有些复杂，毕竟不管再怎么说，也是眼前的这个人打败了父亲，这才让父亲不得不入宫请降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父亲也不会死吧？
林询不答话，只是递上了一封泛黄的书信，即使是借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也看得出来这封信有些年头了。
白冰菱满心疑惑地接过书信打开，粗略看了一遍，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似乎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了。
“你爹知道那趟进宫凶多吉少，修书一封把你托孤给我，另外，还有一个人要保你”
“谁？”
“落霞山上的那位女子剑仙”
“她？为什么？”
“你长这么大，见过你娘吗？”
“没有”
白冰菱摇摇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林询，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心里清楚就好”
“那你把我扔在扬州城里自生自灭十几年？”
“也是你爹的主意，他要磨一磨你的性子”
“那我......我娘为什么不去救我爹？”
“吴国兵败，他这个大将军必须死，谁来救都没用，多搭一条命罢了。我也不可能放过他，因为只要他不死，吴国总会有人心心念念着复国，那就又要生事，又要死人”
林询摇摇头，叹了口气。
“从这个角度来说，哪有什么兵仙、兵圣，都是被天下大势裹挟的无奈之人罢了”
气氛彻底沉寂了下来，白冰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隐隐传出抽泣声。
慢慢地，抽泣声停了下来，少女猛然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滴，一脸倔强地看向面前的老人。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如果你还认他这个爹的话，那就继承他的遗志走下去”
林询扔出一本书，白冰菱接过翻了翻，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全是行军打仗的心得。
“我爹的遗志？”
“一统天下，结束战乱，杀尽狼子野心之辈”
林询说完转身离去，白冰菱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那我要从你手下那个职务做起？”
老人闻言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房间。
“我？我老了，老头子不济事了，也不需要你这个帮手”
“那我要去找谁？”
“那间房里，不还有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吗？”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