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希瓦莉尔抄录下来的字条，在我们中间传阅了一整圈。
谁都没能再说出半句话来。也没有人再站出来质疑这是不是什么恶劣的玩笑，要让希瓦莉尔再带着飞到天上去亲眼确认那字迹的。
虽然看完以后问题更多了，但是至少有一条无比残酷的事实已经展现出来——
“呐……”
难以克服心中的焦躁，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玛奇玛：“看完以后，你有增加什么新的灵感吗？”
“什么灵感？”
“以你的智慧，上次你只看了一半的消息，就已经推断出了消息还未写完这种情报，甚至还推断出了怎么写完这种事！现在你看完了完整的消息，一定增加了更多的灵感的吧，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线索可以突破现在的状况的吧！”
看着玛奇玛低垂着头别过脸去，我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心情也越来越如坠深渊：“拜托了！一定有的吧，是你的话一定能想到的吧！比如……有没有可能，那个什么「永恒」恶魔还有别的消息没有写出来，还有什么别的条件还没有提出来，还可以权衡一下？已经写出来的消息里面，还隐藏着什么隐喻和暗号，要是解读出来的话就……”
“鲁迪乌斯。”
玛奇玛仍然没有别过脸来看我，她那低沉沮丧的声音更是充满了挫败感：“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这些就是全部了，除了字面意义去理解以外，以我的头脑也想不到有什么别的解读方法了。”
“这种事情，一定很奇怪啊！为什么偏偏是艾莉丝，艾莉丝究竟做错了什么，艾莉丝究竟有哪里特殊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这种事！？为什么……”
我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因为我觉察到了——刚才这番话，似乎更加刺激到了艾莉丝？她没有哭泣出声，只是揉着自己通红的眼睛，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是啊！只有鲁迪乌斯你才最厉害，最特殊，只有你才有资格做个保护者，是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都已经无所谓了！”
艾莉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一脸充满决意的表情，轻轻挣开了洛琪希的手，站到了我的面前。还未等她说什么，我本能地小声说道：“不行！”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艾莉丝，别做傻事，我绝不会接受你牺牲自己这种事！”
“鲁迪乌斯！”
艾莉丝没有半点感动的样子，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我自己的决定，你凭什么为我拿主意，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了！？从刚才起就是这样，从过去一直都是这样，从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你到底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了，你的眼里真的看得见我这个人吗！？”
“艾莉丝，别这样，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都说了！这种事情，凭什么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呢？我自己的愿望呢？我自己的意志呢？你从来没有在乎过吧！”
艾莉丝走到我面前，十分强硬地推了一下我：
“鲁迪乌斯，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根本就不想跟我争吵，觉得我就是在小孩子脾气么，啊！？是不是你还在想，要是我真的做什么‘傻事’，你也要强硬地把我拦下来，谁叫我一直以来都没在切磋之中赢过你了？哪怕艾莉丝一时理解不了我的苦心，我也没什么所谓，因为我要保护艾莉丝，以后她一定会理解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鲁迪乌斯，你真的不是这么想的吗？你是不是很陶醉！？”
不行了。
艾莉丝会发小孩子脾气，我早就有相应的心理准备。
可艾莉丝的直感竟会如同野兽一般敏锐，一瞬间就从我的眼神里觉察到了我的想法，甚至将我过去苦心维持着的那一层窗户纸一下子捅了个对穿——
我的心似乎也为之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有什么沸腾着的黑暗的东西要涌出来了。
“艾莉丝，艾莉丝，你真的知道吗。”
我笑了。
艾莉丝刚才问我是不是很陶醉，这一瞬间，我脸上的笑容绝对相当扭曲吧，但已经无言地回答了艾莉丝的问题。
“我啊，过去是真的仔细考虑过，要不要把你，把你的家人，把大家全部都弄昏过去然后拘束起来，运出菲托亚领这个无比危险的地方，直到危险度过为止！不开玩笑，那时我不知道到底会降临什么危险，但我早就知道这个鬼地方要出大事！而且你说得也完全没错——你们不理解我又怎么样了？我想保护你们又与你们何干，还需要问你们的意见吗？”
“你这——！！！”
“当然失败了啊，我。”
真是奇怪，为什么我的脸上全是泪水，但我却仍然在笑呢？
“我居然狂妄到了真的觉得我这种无可救药的下三滥，有希望和你们达成理解，甚至和你们成为朋友……玛奇玛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没担当的‘应对者’，要是我真的有骨气可以拼着被你们仇恨也把你们早点转移走，根本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你……”
“艾莉丝，艾莉丝，你真的知道吗。要是那个恶魔点名的是我而不是你，要是不管是恶魔还是别的什么理由，能让我付出去死甚至求死不得的代价，换来你们的周全，我接受那种条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换作是你的话，我怎么可能接受，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了！？没错，是我傲慢，是我自恋，是我沉浸在自己的仇恨和疯狂里，早已连我面前的你都看不见了，那又怎么样了？”
“你疯了……”
“归根到底，咱们俩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你情我愿好说的！我过去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现在也绝不会再问——你要活下去，你要变得比现在更强，就算你自己愿意舍弃生命，我也绝不容许！就算你仇恨我，我也绝不退缩，毕竟我除了仇恨以外，早就什么都不配得到了！”
“……”
艾莉丝在那一瞬间，究竟是以怎样的眼神打量着我呢？
愤怒？绝对不少。仇恨？比我想象的要少，我甚至看到其中有许多悲伤，甚至说得上是怜悯的成分？不是，艾莉丝，我怎样都无所谓了，但是现在被恶魔指名的可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鲁迪乌斯。”
艾莉丝深呼吸了好几下以后，才紧紧地瞪着我，继续说了下去：
“你既然诚实地说出了你对我怎么看，答案是根本就没有看……我也来说说我心中怎么看你的吧。我憧憬着你是真的，讨厌着你也是真的，我自从第一次遇到你以来，就想要在真正的战斗之中胜过你，有着这样的执念！那时我同意加入你的团队，究竟是因为好感呢，是因为好奇心呢，还是因为想要胜过你的执念呢？我已经分不清了，反正这些话今天不说，从此以后也永远不再有机会说出来了！”
“别再说傻话了，一定还有……”
“鲁迪乌斯。”
艾莉丝的目光变得无比灼人：“请你好好地看着你面前的我吧——我自己的生命，我自己的选择，谁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艾莉丝……？”
在那一刹那，我的头脑彻底变成一片空白。思考短路了，因为发生了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态。
我都不知道，艾莉丝居然会无咏唱魔法的。不，那不是一般意义的无咏唱，刚才恶魔的消息里不都已经暗示过了吗——那是“魔人”的赠礼。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艾莉丝没有咏唱半句咒语，但她的手中，已经握住了什么东西——
那是在六面世界之中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把「枪」。形制大概是温彻斯特1873，外观看起来非常经典，是那种一眼看到就会联想到沙漠和风滚草的类型。
但是，艾莉丝握住的那把「枪」，枪口已经对准了她自己的下颌，而在我的身体足以反应过来之际，她的食指已经扣住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巨响，鲜血溅满了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