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而她身后的罗吉也愣愣地伸出手掌，任由晶莹的雪花落在掌心。
他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雪了。
“这座岛不可能会有这种天气。一定是谁降下了这场雪。”
“这不可能。可以把森林变成这幅模样的法术，我从未听说过——”
罗吉忽然闭口不言。他并非没有见过能够造成天地异象的法术。他的圣女用苍蓝的烈焰蒸干海啸的场景他这辈子也不会忘。
“我知道那天晚上城郊的事。你说是圣女殿下帮你们消灭了那个暗影的巨人。这场雪莫非是她的手笔？”
“圣女殿下她或许真的做得到。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而且刚才那两个人说……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银发怪物做了这一切。”
“……”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圣女与她的侍女——那两人的相貌完全一样。
“她们两个都是金发。”
“但阿璃你带到村子来的那位是圣女殿下的侍女吧？”
“你是想说莉夏是那个银发的恶魔？那姑娘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像是恶魔了？”
“我没那么说。但她现在在那林子里。”罗吉的身上泛起焰红的魂色。随着二人的前进，寒气已经强烈到必须释放魔力护体的程度了。他拔出长剑，念诵起让其燃起火炎的咒文。
“再这样下去会波及到村子的。不管是谁下了这场雪，他都得马上停下来。”
云璃同样运起内气。她的气是锋锐的黄色，如无形的刀锋割开身周的寒气。比起曾一同工作和说笑的莉夏，她当然更愿意相信那位有时不苟言笑，有时却又面部表情丰富得过头的圣女殿下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但她知道莉夏和那个神父身上都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她们很可能正是因此才遭到那个大陆上最大国家的放逐和迫害。自那里而来的威胁连艾夫利特家这样深深扎根于大群岛深处的地头蛇都为之胆寒，不敢对其牵涉半分。
不可能和她们毫无关系。
“我曾听说有种魔族能够复制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外形。那种魔族以影为名。而那天晚上出现在城郊的，恰好也是一只如暗影一般的恶魔。”
似乎是看出了云璃的疑虑，罗吉用自己的推测来安慰她。他没有对她说谎，但他确实也向她隐瞒了一些她没有问的事。
那天来到城镇，之后又与暗影巨人交手的那两名骑士乃是圣星骑士，教国之剑。他们前来这座岛的理由，只会是那位被放逐的圣女殿下。而那个神出鬼没的杀手，则在反复地警告他们于此汹涌的暗流已远非伯爵家所能掌控。
即使没有父亲那么敏锐的政治嗅觉，他也知道父亲一开始所作的判断是正确的。家族花费几代人的精力才使领地从教会的统治下解放出来，绝不能再次吸引教廷中央的注意力。大人物们选了这座岛，那么就遂他们的意，任由他们表演就好。
他向我保证不会殃及领民。可这哪里像是不会殃及的样子？这场雪如果再继续扩大，迟早会影响到村子和镇周的田地与果园。家族在教国面前或许没有尊严可言……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坐在高处运筹帷幄的人们可以在这片他们耕耘了数百年的土地上肆意妄为。
“我们继续前进吧。无论是对镇民还是对圣女殿下，我都需要有个交待才行。”
…
……
…………
“已经结束了。赶快去死吧。”
夏蒂重新披上圣女的袍服，凛冬的寒风在她手中翻腾。先前被她打飞的先生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在地上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真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放弃那能够无限重组，吞噬一切的影之躯体？明明只要改变自己的形态就能脱困，却硬要保留这人类的姿态。”
他的兜帽落下，展露而出的真容竟是一位容姿清秀的少年。他素净的皮肤与尖长双耳都与妖精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只在那深邃赤红，令见者如临深渊般的魔瞳。
他的脸上烙着一个通红的拳印，看上去分外滑稽。他叹着气擦了擦脸，那痕迹便消失不见。
“你可知道这么做的代价？现在你的灵魂可就真真正正地依附在这一无是处的人类身体上了。如果我把它摧毁，你可是真的会死的。”
“你试试看。”夏蒂毫不废话，闪烁到他的面前又是一拳。她这一拳的速度相较之前要缓慢得多，但却让先生以凝重的表情接了下来。
“真是的……没想到来这一手。要是杀了你的话，王上可是要怪罪我的。我记得公主你不是很怕死吗？”
“人类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我见到的那两人从不畏惧死亡。这就是我选择他们的理由。”
寒气依旧无法伤害到他，但货真价实的人类躯体打出的攻击却穿过了《静默》的领域，直接轰击先生的魔力屏障。而一旦没有了《静默》的削弱，在近身搏斗上更胜一筹的夏蒂逐渐开始占据上风。
“唉，我实在是不想陪你跳这么粗俗的舞蹈。”先生皱着眉头，强烈的风压以他为中心爆发。这风压远没有刚才那将人体摧毁得七零八落的威力，仅只是将夏蒂远远地弹开。
“我还得去找你那位契约者呢。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再邀你共舞的。”
“你休想——”
“《全域静默》。”
随着先生的咒文落地，一阵无声的寂静开始扩散。冲到半途的夏蒂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从未体会过的冰冷传遍她的全身。
《凛冬》的领域以一种诡异的形式迅速消散。覆结在树林和地面上的冰霜不是融化也不是蒸发，而是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回归成翠绿的树林。
“——”
沉默在蔓延，夏蒂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想要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就连魔力也不再回应灵魂的呼声，兀自停止流转。先生迈着无声的步伐走过她的身畔，拍拍她的肩膀。
“只要心脏停止跳动，人类就会‘死亡’。希望在品味过一次这个词语所真正蕴含的意味之后，你能稍稍有些变通。”
夏蒂直挺挺地倒下。在万籁俱寂之中，她连冷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