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过震惊的缘故,常乐没第一时间阻止鱼玄机。

大约五息后,舌尖舔舐伤口的酥麻感传来,常乐才反应过来。

把鱼玄机抓到身前,沉声发问:“怎么回事?”

邪魔血裔不会是什么奇幻世界穿越来的吸血鬼吧?

少女歪歪脑袋,笑盈盈的,又开始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常乐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装傻的模样很可爱,但我也不是真傻。

正欲再追问两句,又想起突如其来的“桎梏绝令”,想起这是真真正正的生离死别,教训的心思也就淡了。

胡闹便胡闹吧,如果他能活着回来,再教训也不迟。

轻叹一声,既然鱼玄机不愿意说,他也不强求,只要确认她没事就好。

“告诉哥哥,你没事。”

鱼玄机见哥哥脸上的微愠全都化作了温柔,想起再见的那一天是那么遥远,心口就和针扎一样的疼。

可她还是憋住了眼泪。

“玄机没事,玄机能有什么事呢?”

常乐轻轻抱了抱她,鼻端是少女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味。

“乖乖的,照顾好自己。”

言罢,便开门离去。

拐下楼梯前,后边忽然传来了鱼玄机的声音。

“哥哥!”

少女扒着门,露出小脑袋。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她用极大的声音喊道。

“......好。”

直到常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鱼玄机才将门阖上。

关上门的瞬间,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似的,她倚着门,滑落在地。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少女脸颊滑落。

这次她等了五年,换来了这七天。

下次要她等多久,又能换来几天?

明知不该也不能任性,哥哥已经很疲惫、已经很痛苦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凭什么玄玥能独占哥哥那么久.......要是哥哥能多爱她一点就好了......

忽然,一把锈得快要碎掉的剑凭空浮现。

“这么点血,够吗?”

器灵冰冷的声音同步响起。

鱼玄机呆滞了一瞬,心中的怨委顿时化作满腔怒火。

山猫般飞扑出去......狠狠咬在了锈剑的剑身上。

“玄机你属狗的吗快给老子下来!”

“我布!咬死你咬死你死涧西!”

咒骂声含糊不清。

............

马车撞破一帘风雨,向玉泉山飞驶。

雨,越来越大了。

常乐挥手关上小窗。

虽然知道此行凶多吉少,虽然知道很可能要与鱼玄机天人永隔,但一切发生的太快,心中倒没有太多的恐惧或是悲伤,只有一种不真切之感。

或许是这些时日见了太多炼魂宗强大的一面,那拥有极高作战素养的小队、孟媛师姐毁天灭地的顶级道术、气势磅礴的巨构沧澜玄武阵......明知“桎梏绝令”的启动意味着局势极为严峻,但对宗门的自信却暂时压过了恐惧。

他甚至隐隐有种兴奋,“总算不用坐在后方看着了、总算能上战场了”,新兵蛋子的兴奋。

不知是过于兴奋的缘故或是什么,他忽然感觉有些头晕。

视野变暗,眼前出现大量莫名的幻视,无意义的线条虫豸般缠绕蠕动。

耳边也出现了虚无缥缈的呓语,忽远忽近,不知所谓。

神魂不自觉沉沦,陷入泥沼般难以挣脱。

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就像是被关进一个光怪陆离的黑盒,距离现实世界越来越远。

最令人恐惧的是,常乐感觉一切情绪都在远离,自己正变得淡漠......包括“恐惧”这种情绪本身都在远离!

也不知沉沦了多久,马车忽的停下,肉身因惯性被狠狠砸了出去,碰撞后滚出车门,摔在略显泥泞的青石板上。

剧烈的外界刺激让他终于挣脱黑暗的束缚,清醒了过来。

入眼是一众目瞪口呆的同门师兄师姐。

社死的次数太多,常乐的脸皮已在不知不觉中厚了数倍。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换上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向诸位师兄师姐拱了拱手,“师弟先前心神浸入玉玄,研习邪魔相关的内容,让诸位同门见笑了。”

众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与赞赏之色。

他们还真被忽悠到了,毕竟怎么会有修行者无故摔下马车嘛。

散修都没这么菜。

“可以啊宿主,”空灵女声颇为意外,“有本系统半分功力了。”

“是半分脸皮的厚度,”常乐一边用洁衣的小法术清理身上的泥污,一边跟随同门向宗主殿内走,忽然想起系统还有“摄像头”这个功能,追问:“刚才马车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昏过去?当时我内心在想什么?”

刚才的幻觉着实诡异......难不成鱼玄机的小嘴带毒?

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邪魔血裔太过神秘,连宗门都没研究清楚。

她有堪比炼气的怪力,也可能有某种操控毒素的手段。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常乐有些迷茫,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肉身与神魂,什么问题都没有。

如果真是鱼玄机的手段,她图什么呢?

“你刚刚就是在发呆,没做别的。另外,本系统才没心思一天到晚读你的心!”空灵女声傲娇道。

正欲再追问两句,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回头一看,是个熟人。

是那位自居他大哥的范化。

“常乐师弟,无需紧张,相信宗门。”

范化今天正经了许多,一边领着他往里走,一边安慰他。

但常乐看出来这位大哥其实也很紧张,安慰的话大部分是说给自己听的。

宗门万年历史,“桎梏绝令”一共只启用了二十七次,平均三百年一次。

三百年一遇的大劫......哪会有人对死亡毫不畏惧。

常乐能理解这位大哥,没有戳破,默默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城主殿是一大片宫殿群,走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才到目的地——一座神似寺庙的朱红宫殿。

据范化介绍,紫云殿是专供炼魂宗弟子的议事之地,旁人进都进不得。

一路自我安慰下来,范化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豪气干云道:“上战场师兄罩你,有不长眼的邪魔敢追你,你就把它往师兄这边带!”

“好,师兄仗义!”

常乐有些感动,他能听出来这位是认真的。

在踏入紫云殿的同时,似乎也踏入一隔音法阵,喧哗声铺天盖涌了过来......堪比菜场。

常乐颇为意外,他本以为会是什么安静严肃的场面。

前边人头攒动,常乐略一估计,在场应有百余人。

侧耳听了会,却没听懂诸位同门在激烈讨论什么,只听到了“阵眼”、“人选”和“我不行”这三个词很多遍。

似乎大家都不愿去当这个阵眼?

“肃静!”一声沉喝席卷全场。

常乐在人群的最后边,完全看不到最前边的人,但他认得这个声音。

是张镇守。

虽然声音中未附有言灵之力,但在场同门还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都到齐了吗?”

“回师尊,刚刚到齐。”

回应他的是一道清冷的女声,一道常乐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叶倥偬的声音。

“靠,原来我俩是最晚的?应该没事吧?”范化有些紧张,小声与常乐说话。

常乐没回话。

他有些出神。

原以为听着雨声喝着那碗梨花酿,心中的思念已达到了最顶峰。

但到此刻,再听见她的声音,才恍然意识到思念的最顶峰、那最浓最烈的一刻,永远属于重逢前的那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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