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柜古怪的眼神中，千守诺将银两与剑递了过去。
那掌柜叹了一口气，接过了沉甸甸的银两，又将剑凑近细细端详，眼神渐渐复杂，变得惊讶，继而恐惧，最后复归于平静。
过了许久，他将剑放下，与那两块陨铁一起给了千守诺：
“果然是名器，但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光凭那两块陨铁，是不可能修复它的。”
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千守诺盯着掌柜，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早些年我刚开当铺的时候，遇到了一位除妖武人。”
掌柜没有急着说明剑的问题，而是娓娓道来了一个故事：
“他拿了些皮毛，问我要不要收，都是上好的皮毛，质地光滑细腻，若是做成衣服那就是最华丽的衣袍，只是不加工卖给地方豪强，也能赚上一笔不小的银子。”
“我看那人衣着普通，料想此人或许并不知行价，于是便狠狠压价，那人概不砍价，于是我便狠狠地诈了他了一笔。”
“但买卖完那些普通皮毛之后，我看到那人的包裹里还有一只虎爪，那虎爪呈白色，应是来自于一只白毛大虫，爪间有黑纹间隙，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气味，我看虎爪稀有，又生的巨大雄伟，便有了亵玩之心，未经过那人允许就拿到手边观赏。”
掌柜说道这里，眼神的惧意达到了顶点：
“但在我拿到那只虎爪的同时，那虎爪竟活了过来，一把掐住我的咽喉，如果不是那名除妖武人出手极快，我恐怕已经死在了一件死物的手上！”
掌柜叹息着摇摇头，仿佛还置身于当时的情景：
“那除妖师临走时告诉我，人妖殊途，凡人不要去碰那些妖邪，不然就是个死字。”
千守诺不解。
掌柜长叹一声，凑近千守诺耳边，轻声说道：
“我从你这把剑的身上，闻到了与那虎爪一般无二的气味！”
千守诺瞳孔骤然一缩，稍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他想起了爷爷身上野兽的爪痕，咬痕，想起了千有成炼器时总有那么几刻是偷偷摸摸的，想起了爷爷和他说的那些话，又想起了爷爷时不时悄悄地和自己说要去天京城外的虎林，那里明明有着恐怖的妖邪。
原来，全是为了炼剑。
怪不得其他炼器名家修不好这把剑，也难怪女人会找上自己。
“想明白了？这把剑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掌柜看向千守诺，眼神中带着些许怜悯，但他还愿意给那少年一次机会，毕竟他只是奸，但不坏：
“年少有些许品质，实在难能可贵，但不是所有答应下的东西，都能完成的，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务要冲动，钱我可以退还给你，但以后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好心了。”
掌柜说着，见千守诺低下头沉默不语，以为是少年好面，便不去打扰，由着他分析利弊，他相信，自己说了那么多，对方一定会知难而退。
千守诺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眼神坚定。
“想通了？”
“嗯。”千守诺看向掌柜，无比认真地说道：
“掌柜是个好人，所以能不能再跟我说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
“天京城外，似乎有片虎林，那似乎有个妖邪自号虎君？”
“然。”
“谢谢，钱不必退了。”
道了一声谢，千守诺带着两块陨铁便要离开。
“等等！”掌柜急喝道：
“你要去虎林？”
“然。”
“我刚刚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没听到？”
“多谢掌柜提醒。”
“即使知道人妖殊途，你还是要去？”
“是。”
“疯子！简直是疯子！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听不进话的疯子！”
掌柜感到难以置信，他以为千守诺之所以坚持修那把剑，是因为他有一套自己的原则，现在看来，这不是有原则，这是呆板不知变通！
“你要去，也先向衙门申请此地镇守同行！”
“虎林凶猛，县衙不会派人，更何况还是帮一个小小铁匠。”
“好，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说明你不傻，那你为什么不打消你那可笑的想法？寻常武人都不敢深入虎林，更何况你一个小小铁匠！”
“多谢掌柜关心。”千守诺举起臂膀，轻轻拍道：
“不必担心，我打铁十余年，会些武艺，不见得会送掉性命。”
“更何况……”千守诺认真说道：
“我毕竟答应了人家，说道就要做到。”
掌柜还想要说什么，却是哑口无言，他 此刻才明白，面前这人不是呆板，是偏执到近乎于傻！
他望着千守诺离去的背影，心一横：
“罢了，赶死去投胎的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但最后，还是咬着牙，去了此地镇守武人宅院的方向。
回到铺里，千守诺打包着行李——出入城打点需要的俩文钱，需要修补的大器剑，一些干果数量，两块天外陨铁，一把长弓，数只箭弩，以及货架最上方的那把唐刀。
此刻，已是午后，离傍晚还差几个时辰。
城门士卒的过路费来去是俩文钱——原先并没有这条规矩，这些文钱也并不上交官府，只是士卒的一些额外油水，但毕竟小鬼难缠，加之一文钱也算不上什么，因此百姓没什么意见，久而久之，便成了一条隐形的规矩。
那士卒收了过路文钱很快就放千守诺出城了。
虽然千守诺背着唐刀，但毕竟唐人尚武，刀剑不离手，所以并不稀奇，因此守门士卒并没有因为千守诺带着刀剑而起为难，只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城外有片虎林，妖气森森，有位虎大王自号虎君，吞吃了来往客商数十人，凶性非常，本地镇守武人曾经与城内衙役一起去寻过那虎君，无功而返，故而你要小心。”
千守诺道了一声谢，便离开。
守门士卒继续守门，一切如常，只是无人知道。
初生牛犊要独自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