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怎么说也该会有应对的办法。
但是夏玖璃不行。
两周前的这个时候，湘州下了一场大雨。
道路状况很差，而夏玖璃的父母则是赶着去夏玖璃的学校看颁奖。
虽然不算什么拿得出手的奖项，但她当时捧着市里举办的诗歌朗诵比赛的一等奖，却一直看不到心心念念的父母。
位置早就预留好了，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和台上正中间的她正相应。
但是她没等到。
也不会再等到了。
从她得知死讯到赶到医院一共花了半个小时，最后只能在太平间抱头痛哭。
上周，她尝试了一下去找他们，却被小姨阻止了。
这周，她本该是在浴缸里面割腕自杀的。
事实上她已经割了两下了，但是太浅了。
而第三下的时候，被小姨发现了——本该是这样的，结果现在呢？
她觉得荒唐。
海浪轻拍脚踝，试图唤她回去。
她闭上眼的瞬间，脑海当中是上辈子的片段：
孤单一人的生活，高中要上，生活还要过，最后的挣扎便是逃离湘州。
小姨甚至还说要搬过来陪读，生怕夏玖璃有自杀倾向。
不过好在她时时刻刻传达着自己过得很好，有朋友，甚至有了个男朋友的事情。
小姨吵着要见，但是夏玖璃总说会有机会的。
只不过，陈道也不过是个玩游戏玩来的假男友。
退一步而言，她是在利用陈道给自己打掩护，一边在校内回避不必要的社交，一方面用以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陈道知道的，但是无所谓。
而大学毕业之后，她选择了回去照顾外公外婆。
大家各有各的家庭，而夏玖璃已经少了需要奉献六七十年来照顾的父母，便选择回去照顾妈妈的爸爸妈妈。
而在十年后，他们也会离开。
夏玖璃也会是个二十七岁的孤单人，真正的孤单人。
小姨总是说让夏玖璃去搬过去一起住，但是那毕竟是人家的家庭，她哪里有脸面赖着？
没有爱好，没有梦想，更没有动力，她想不到怎么结束这浑浑噩噩的生活。
到头来果然还是剩下这么一条路。
即便已经完全预见了今后会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伤心人来说，也无济于事。
海风不断拍打她的脸颊，试图叫她低头，而脚趾之间渗透进来的沙砾也有些瘙痒。
她蠕动着脚趾头，捕捉到了夹杂在浪和风争论当中的脚步声。
不加掩饰，更没有慌张。
“真大……你知道吗？湘州没有海。”
她心心念念的海，结果见着了也没多么令人惊奇。
海水不是蓝色的，偏黄偏灰，海浪汹涌，海风凌冽，一点也没有书中的怡人，画中的美好。
“嘶……那也别选海啊，换个别的。”
陈道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当时在天台上吹冷风的自己一样。
夏玖璃眨了眨眼，心说陈道居然不是来劝她回头的。
不过说的也是，他总是说些什么放下助人情结之类的话。
“你不是来劝我的？”
“我是来收尸的，顺便趁热，所以别选海，皱巴巴的不好看。”
嗯？趁热？
她立刻想到了是自己的身体。
“恶心。”
冷冷的一句，忽然叫陈道浑身上下带着电流般的暖意。
他险些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仔细一想，是暖宝宝起效了。
“谢谢夸奖。”
“我还想着要是变成了幽灵就帮你看家——这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夏玖璃笑道，对刚才陈道那句“趁热”的冒犯表达了宽恕。
说实话吧，她一点也不觉得陈道会对她做什么，大学期间有无数更好的机会，他都没有被下半身主导。
而现在全都是他的缓兵之计，她太清楚了。
陈道一直不希望别人把他当绅士，更不愿意成为“高尚”，不想带着这种墓志铭。
“啧，恩将仇报？等你死后我就成犯罪嫌疑人，你居然还想要鸠占鹊巢，抢我房子？呸！”
陈道啐了一口，原因是海风卷起来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到了他嘴里。
夏玖璃耸了耸肩，以右脚的脚后跟作为支点，左脚一蹬，便旋转了半圈，双手插兜，身子前倾，露出来那张红扑扑的俏脸：
“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宽容点？”
她的双目无神，脸上定格着僵硬干涩的笑容。
和当年在大学初次见面时候一样，恰到好处的角度，以及那皮笑肉不笑的惊悚。
若不是脸颊和鼻尖的微红，瞧起来就和死了差不多。
陈道迎着她的视线迈出一步，她便立刻向后踩，一副你再过来我就三倍速重开的意思。
这是打算直接跳过剧情了。
好好好，起点主角模板，你的系统就是跳过剧情直接重开对吧？
“那你先写个遗书，表明这件事情和我无关。”
语罢，陈道吸了吸鼻涕，他在裤兜中摸索，找出来顾怜的笔和便利贴。
顾怜应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参与感。
皱了，但是也只有这一张，正面是顾怜写的那句【你和她是情侣吗】。
“哼……”
她的鼻尖轻耸，倒是觉得这样才好，就该这样她才不会有负罪感。
因为她本就打算不给人添麻烦地死去，可是结果却给陈道添了不少麻烦……
她忽地意识到，这巴掌大的纸写不完她的歉意，道不尽两人的关系。
“太小了吧？”
“你就写你喜欢我，这是为爱殉情。”
“你想占我便宜？”
夏玖璃伸出手缩了回来，重新回到了口袋当中。
她想起来当年上大学，有个同学评价陈道说“门口要是有辆化粪车过去，他也要扒下来尝下咸淡”，说的是他爱占便宜，爱白嫖别人。
但实际上他很大方，只是绝不会为了不必要的人和社交花钱。
“不啊，趁热的时候我会没有负罪感。”
“你这么想要，那我明天再死，先满足你。”
“那不行，我会天天要的。”
陈道的话音刚落，夏玖璃便低下头，蠕动了一下脚趾头，半晌才回答道：
“变态。”
这短短两个字，二分之一是失望，四分之一是娇羞，还有四分之一是厌恶，是对陈道果然是来阻止自己，强迫自己无意义苟活下去的失望。
“你喜欢我吗？”
眼眸低垂，她的言语中满是寒气。
“恋爱狗都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