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希循着声音抬头看去,看见继父板着一张脸看着她。
“你那个朋友又来了。”
“都上高中了,怎么还缠着你。”
“不早就叫你别和她在一起玩了吗?”
“下周,和隔壁村的李元庆订婚吧。”
“他们愿意出十万彩礼。”
继父坐在她的旁边,一口一口抽着烟,展露着他熏黄的牙齿,像是一排排在讥笑着她的小人。
“说话啊。”
“之前电话里面不是说我可以在县城读高中吗?”
“为什么现在突然又变了。”
苏言希站起来,泪水从她的脸上流淌下来,成为恶龙也没有关系,她必须要去读书,她总有一天要从这个吃人的家逃出去,她发过誓。
今天早上明明还答应她让她去县城里面读高中,就像之前初中那样把奖学金拿给他们就行,为什么下午突然就让她嫁人。
“这是犯法的!”
她大声喊道。
“犯法,犯什么法。”
“以前我们那时候都这样,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要怪就去怪你的朋友,两个人闹到家里来,还报了警,把你妈差点气晕过去。”
“鬼晓得你再去上个高中会成什么样子。”
继父敲了敲手里的旱烟,砸吧了两口,坚定地说道。
“就这么定了。”
“下周办订婚宴,刚才电话里面我已经跟李元庆他爸定下来了。”
“我看人家李元庆人也挺好的。”
“不会委屈你。”
“你是看那十万彩礼挺好的吧。”
苏言希绝望地笑着,她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她已经无路可逃了,王子也好,公主也好,总之,谁来把恶龙给杀掉好了,苏言希只想要快点结束掉生命。
她知道李元庆,连初中都没有读完,打架,辍学,有一次还把人给捅伤了,进了医院。
要不是家里有点小钱,又因为是未成年的缘故,早就已经进去了。
要让她嫁给这样的人?
苏言希想要做最后的反抗,她想要逃出去,她流着泪,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她也想要逃离这里。
说什么喜欢啊,骗子,都是骗子,嘴上说着什么喜欢,结果却是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明明就是自负到极点的家伙,明明就是个骗子!
“我说了,你不答应也要答应,我看你今天还能往哪里跑?”
继父向苏言希恶狠狠地抓来,抓住了她的小臂,苏言希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常年劳作的继父,被一把扯了回来。
苏言希的身体开始发抖,她害怕极了,继父的身体仿佛变成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里长出一颗颗眼睛,盯着她。
“你妈带着你这个拖油瓶,花了我多少钱!”
“现在让你嫁个人哭哭啼啼。”
“我让你哭!”
继父的大手向苏言希扇过来,苏言希看到父亲的手高高举起,遮蔽了从窗外射进来本就仅剩不多的阳光,窗外的树上陈意在跑向自己,幻觉吧,苏言希想,我是彻底疯掉了吧。
陈意趴在树上听完了全程,抓着树干的手都因为用力而变得更加鲜血淋漓,本来陈意还想要等到苏言希的继父走了以后再偷偷把苏言希接出来,直到看到苏言希的继父要对苏言希动手的时候,一时之间,脑子里面什么都不想,只想要把苏言希带出来。
陈意居然站起身,在那根只有半个脚掌宽的树枝上奔跑起来,树枝在陈意的体重下飞快下沉着,枝干在摇晃,连接树干的地方出现裂缝,在快要断裂的那一瞬间,最极限的距离,陈意飞身一扑从窗户外借着惯性和自身体重将苏言希的继父扑倒在了地上。
趁着苏言希的继父还没有缓过神来,陈意拉住苏言希的手。
“走!”
陈意看着苏言希惊愕的脸,刚才的哭泣还梨花带雨残留在苏言希的脸上,陈意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喜欢笑的女孩哭成这个样子,明明自己的脸肉眼可见的肿都还能够笑出来,怎么就哭了呢。
苏言希看着陈意,断掉的树枝仅剩一点树皮挂在树干上,垂落下来,哗啦啦的树叶声音还在响着。
陈意站立的那根树枝曾经久久遮挡住苏言希房间里为数不多能够看到阳光的机会,她也不止一次祈求继父能不能将它砍掉来着,但是得到的答复总是一点破阳光跟她有什么关系,读了点书就要这要那。
但现在,树枝断掉了,窗外的阳光华丽丽地照下来,像是在演一幕舞台剧,就像她无数次梦到的舞台剧一样,不过来救她的不是王子,少女像是恶龙一般飞身扑向城堡,撞在想要杀死另一头恶龙的勇者身上。
“恶龙救恶龙吗?”
苏言希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带着久违的笑容。
“你说什么?”
“快走。”
陈意拉着苏言希的手跑着,看到苏言希莫名其妙地对自己笑,觉得很焦急,闯入别人家,抢走别人女儿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干啊,紧张得要死,不过倒是想起苏言希第一次拉着自己手的时候,之前算是提前演练吧,现在拉着苏言希的手,陈意觉得自己不害羞也不脸红,虽然心跳快要爆表了。
但是如果不快点跑的话,被抓到一定死很惨。
陈意感觉像是在玩什么恐怖逃生游戏,在一套老房子里面东躲西藏,用走位和身法来戏耍幽灵,不过现实中这种游戏的体力可不会无穷无尽,从楼梯间快跑下来更是有一种鬼抓人的感觉,心跳止不住跳动跳动着,像是在身体里面打着鼓。
气喘吁吁。
下楼却看到苏言希的母亲,亲生母亲,一脸凶恶地从厨房里面跑了出来,拦在她们的前面。
“死丫头,给我过来。”
苏言希被她的母亲抓住肩膀,一如前天,母亲的手像是钳子一样,将她紧紧钳在身边。
这种疼痛总让苏言希回想起根本不存在记忆的婴儿时期,她听说有的婴儿会被母亲的脐带勒死在子宫里,她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那时候没有死,带着对世界的憧憬死去一定是一个很幸福的事情。
又或者这个世界灰暗一片,是不是因为她早就已经死在了母亲的子宫里,永远安眠着,她的存在是婴儿的她对世界的诅咒。
死去的人总会诅咒说活着是一件坏事,就像失去的人永远都会说拥有没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