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通晓了男女之事，也拥有了男女之事相关的感觉，虽然身体依旧是十一二岁小女孩的模样，但某种意义上，她确实“长大”了。
李天佑忽然想起三个字——青春期。
“天佑~”
“妈妈要把全世界的金子都抢过来，给天佑做最大的积木玩具。”
“以后谁敢欺负天佑，妈妈就去把他们的大陆砸沉。”
“以后专门办一个选秀节目，给天佑选老婆，所有成年雌龙强制参加——哦对，还有雌小虫，差点忘了，天佑是恋虫癖……”
幼.女又黏糊糊缠上来，边蹭边说着让李天佑很惶恐的话，那一瞬间，李天佑觉得自己头顶的六颗星究极进化，大小突破了天际。
——什么恶魔王子、人类公敌！
“妈妈，那你……能把我爸爸还回来吗？”李天佑小心翼翼试探。
亲昵的动作骤止，李天佑看到，幼龙的眼神忽然不悦了起来。
她轻轻把天佑推倒，骑在腰上，刚还昂扬的龙尾如今耸拉在地，缠着孩子的膝盖。她捧起孩子的脸，目光幽邃而复杂。
“不行哦。”她轻飘飘道，“爸爸再也回不去了，以后，天佑只有妈妈，也只能有妈妈。”
然而……这句话落进李天佑耳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因为对于不明真相、正处在巧合误会中的他而言，这句几乎是承认老爹的失踪和幼龙有关。
并且……老爹大概率已遭遇不测。
李天佑心中阵阵恍惚，流露出强烈的悲伤，过往与那个温润男人所经历的平凡日夜，变成一场残酷的走马灯，刺痛地提醒他——亲人已然生死两隔。
李修雯却没看懂天佑的难过，她自顾自地嘟囔：
“爸爸有什么好的，整天困在一些没用的条条框框里，刻板得像个苦行僧，不能宠爱天佑，不能给天佑幸福优越的生活，还总想把天佑培养成那种失去自我的大人。”
批判完自己的往日，她又伏在李天佑胸口，掰着指头细数自己如今的优点：
“天佑你看~妈妈就不一样了，妈妈可以给天佑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以整天整夜陪着天佑，天佑想要什么妈妈都可以给天佑夺过来，天佑想做什么，妈妈都可以帮天佑铺平道路。”
“妈妈的一切，爱，情感，力量，全都可以献给天佑……天佑难道不喜欢这样的妈妈么？”
李天佑默然，他的确为这样无私的母爱所感动，但亲人，不是能拿来比大小的东西。
“天佑小子！别被龙的糖衣炮弹给骗了啊！千万记住！你可是人类！”
大叔打断李天佑的呆怔。他奋力呼喊，生怕李天佑利欲熏心，从了那头龙，把东海市尚未撤离的十几万普通人当作祭品。
血枪陡然浮起，朝大叔方向刺出，转瞬便迫近他胸膛。
“呱噪。”
李修雯一脸不耐烦，她对这些虫子如今欠奉半点耐心，倘若不是怕太过血腥的场面刺.激到天佑，她早就将这里一把火清理干净。
然而——血枪却在刺入大叔胸膛半寸后，停了下来。
李天佑紧紧抓住枪尾，即便双手被棱角磨破，也不愿放弃。
“天佑……你又打算背叛妈妈了吗？”
目睹这一幕，李修雯安静凝望自己的孩子，她幽幽说道。
只是，她不再难过，也不再伤心，因为她确信，她完全有能力把这个世上的虫子都杀光，到那时——天佑就只能依赖她了。
“不……我只是阻止你，一错再错。”李天佑痛苦地喃喃。
“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李修雯唤回血枪，轻声低语，这一次，她不再准备心软。
灰雾陡浓，稚幼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李天佑还没反应过来，肚子就吃了重重一拳，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脱力跪倒在地，捂着肚子，不停干呕。而轻易教训过孩子的“母亲”，则悠悠抚摸着他，对准他身后的混血种，和无数平民，品头论足。
“天佑……这些虫子只会变成你的弱点，没关系，妈妈会帮你把虫子都清理掉，只需要一把火。”
她深深吸了口气。
高瘦的身影忽然疾扑过来，却没能将她扑倒，她像座山般纹丝不动。情急之下，李天佑直接用脸去堵这只幼龙喷吐龙息的嘴。
“咕——”
差点把龙炎吐到孩子脸上的幼龙呆住了，随后脸微微发红，她愈发愤怒，这个孩子竟然阻止她，做出这种等同于自杀的举动，甚至差点亲到她。
龙息硬生生咽回去，李修雯轻轻推开孩子，细眉宛若残月。
“真是的，干嘛呀天佑！”她后退半步，脸色羞怒，“为什么要阻止妈妈，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不好吗？”
“求你了，停手吧。”李天佑苦苦哀求。
可他越是这样，李修雯就越是觉得这些虫子害人，今天孩子敢为了虫子反抗妈妈，后天孩子敢干什么，自己都不好意思想！
不行！提前！灭虫计划必须提前！
“天佑~有破绽~！嘿嘿嘿~”
趁李天佑没反应过来，幼龙一把将他扑倒，死死摁在地上。随后，再次深呼吸，毁灭的龙息在舌苔间酝酿。
全部办法用尽，李天佑绝望地摁下了按钮。
他不想“妈妈”制造过多杀孽。
不仅是因为身份、立场、大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多是因为李天佑清楚，残忍的举动只会令人丧失情感，暴虐的发泄只会导致人被力量所奴役。
在她做出彻底无可挽回、彻底堕入深渊的举动之前，他希望她能悬崖勒马，至少……不要坏到无可救药。
他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
他不想再“失去”，这好不容易，才被命运垂怜赏赐的第二个。
黑色的龙炎喷涌而出，几乎在同一时间，准备已久的欧里庇得斯炮，在按钮的遥控下发射。
一道从远方山头射来的灰黑色光柱，与爆燃的龙炎碰撞。
诡异的事发生了，龙息一碰到那种光，便突兀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光柱转瞬就将猝不及防的李修雯笼罩。
“啊——！！！”
她仰起头，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那一刻，她感觉仿佛浑身血液都在被高温蒸发，化为雾气离她而去。
漆黑的龙角融为灰烬飘散，鳞片飞速褪却，就连张扬的龙尾也缩了回去……短短一秒，她的龙血被短暂净化，变成只可爱的正常人类幼.女。
然而，更大的改变，是内心……
无数回忆重新涌上来，与此一同归来的，还有作为人类时无数忘却的情感与怀念。那些友情，那些羁绊，那些和故人一起屠龙留下的伤痛与欢笑，内心忘不掉的信仰与梦。
爱耍酷的亚当和她读过同一本小说，名叫《格列佛游记》。生日时他送过自己一把刀，只是质量太次，砍龙的时候崩刃了，差点没给她吓死。
——如今，她烧死了他。
凌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姐姐，曾几何时她甚至对凌有过一点羞涩的想法，毕竟凌身材真的很靓，胸也大。不过凌暗恋吹牛大王亚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如今，“大姐姐”被龙尾扫中，深埋在混凝土与钢筋的废墟。
“教授”是个老不正经的混蛋，懦弱、臭屁、自作主张、还贱兮兮。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对的。如果没有那封伪造的信，总会恐怕早就分崩离析，更不会有她这个冠军勇者的屠龙神话。
——如今……老登也死了。
曼桢也死了，都死了，是她亲手杀的，直到此刻，李修雯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些怎样可怕的事。
那么，天佑呢？
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嫌天佑烦，把他也归类进“虫子”，然后，一把火烧净？
她是龙。
一头桀骜难驯、残忍暴虐的龙。
欧里庇得斯炮效果只能持续不到三秒，就算她使用那个偷来的言灵，继续压制血脉，也最多把这个效果延长至半分钟。
半分钟之后，她又会变回那副样子。
怎么办？
好像突然间，她就懂，大哥那一刻的感受了。
没错，哪里有得选。
……
李天佑看到凄厉叫出声的“妈妈”，他心疼得流出泪，言灵·国度的效果消失，他只能忍耐同样被欧里庇得斯炮影响的剧痛，回去和同伴组织逃亡。
然而，他刚转身，一只小小的手，就扯住了他的裤腿。
李天佑呆呆回头。
那个“妈妈”，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色——有些像是老爹的神色。她拾起血枪，用喉咙抵住枪尖，把另一头，吃力送过来。
“天佑，杀了我。”
她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