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小虫子向她发起攻击，阻止她夺回自己的孩子，那副悍不畏的态度差点令李修雯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伟大的事。

可惜后面这群家伙，比最开始那两只虫子差远了，动作缓慢，弱不禁风，简直就像非洲杀人蜂和雨后小蜗牛的差距。

她只是随便吐了口龙息，就将他们赶得作鸟兽散。

满载四门机炮的武装直升机绕着她上下乱飞，就像一只扑腾来扑腾去的蜻蜓，她猝不及防伸出爪子，把直升机从半空掏下来，欣赏驾驶员惊恐至极的神色。

隐约的枪声，脚后跟像挠痒痒似的刺麻了几下。

李修雯回头，发现是那只沾染龙息的虫子，浑身烧到焦黑，连眼睛都瞎了，却依然在执着地朝她射击。

真可笑啊~

这毫无用途的坚持。

她早已不记得他的名姓，反正，人类不都是虫子吗？有什么必要去分清楚呢？

悠悠的，她伸出前爪趾，“噔”，烧烤虫像颗玻璃珠似的被她弹飞。

做完这件幼稚的事，她满足抬起龙首，却忽然看到……一个套在龙骨铠甲里的人。

不知为何，她陷入一瞬恍惚。

【你好像个冰疙瘩诶，你就是那个修？我要和你打架。】

【呼……不打了，你好阴险，根本不像个男人！】

【嗨，又见面啦，修。】

【……什么？你问我是谁？我们不是上周才见过面吗？】

【喂喂我是女人也用不着这么惊讶吧？还有骨头人是什么外号！难听死了！赶快给我换掉！】

【不要去……修。】

许多记忆莫名其妙翻涌上来，直到那只白色甲虫一跃而起，跳到她脸上，狠狠给了她嘴巴一拳。

这下攻击成功激起她的愤怒，扑腾了个水花的记忆抛之脑后，她只想扒光这只小虫子的全部甲壳。

然而——甲虫太快了。

她比前两只虫子动作更灵活、思路更敏捷，李修雯怎么都跟不上她的动作，此刻的她就像一只笨拙的幼女，在吃力抓身边飞来飞去的蚊子。

“曼桢！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又一只虫子飞了过来，李修雯余光看到他，却是突然火冒三丈，被愤怒冲昏头脑。

她动作愈发抓狂，却也凌乱了起来，反而被白甲虫抓住机会，亮出肘间锋利的骨刃，差点斩断她左边稚嫩的龙角。

“好狼狈呢。”

莉莉娅丝又飞了过来，坐在她鼻子上。

“这些贱民，凭什么能在你眼前肆意妄为，你说对么？”

李修雯生气地把她捻下来，掐在指尖，直勾勾地瞪，随后更是张开血盆大口，作出要吃掉她的动作。

莉莉亚斯却不畏反笑，甚至赤.裸裸地诱惑：“吃吧，快吃吧，吃下你的野心，吃下你的骄傲，撑碎那些致你凡庸的枷锁，与熏心利欲融合——这是你成长为王的第一步。”

李修雯不懂莉莉娅丝在说什么，但她身上的确散发出了很诱人的味道，像是天佑在父亲节做的那碗蛋包饭。

于是。

所有人看到。

黑龙吞下了一团“空气”。

这滑稽的默剧，却令教授半点笑不出来，反而浑身发冷，他喉咙干涩：“曼桢，你先带李天佑走，她要进化了。”

顾曼桢愕然，“她到底吃了什么？”

“会令智慧生物成长的东西。”

教授解开衣扣，露出风衣底下一排排的炼金炸弹，他微微怀念地解释：

“有时很苦涩，有时很甘甜，有时腥臭得难以下咽，有时又美味得仿佛肚子里都在传出回音……它的名字，叫欲望。”

顾曼桢没太听懂，在龙族理论与龙类行为观察上，博里安才是当之无愧的专家。不过她也听出，进化后的黑龙难以解决，最佳选择是带潜力种子逃走。

她当机立断，跳下高楼——可惜为时已晚。

陡然出现在她自由落体轨迹上的爪子，突兀撩过来，一下便把她拍飞。

顾曼桢在地上滚了四五圈，才勉强撑住，她面甲被打落，全身骨甲大面积破损，喘息后，她错愕仰头，此时，才看到那只黑色的庞然巨龙，身上出现了极为明显的变化。

巨龙的四肢愈发修长，不再是幼龙的五短身材，大小足足膨胀了一圈。

漆黑的龙角随之长大，变得更加蜿蜒卷曲，表面多了一层金色的玄奥纹路。

她的鳞片更密，龙尾更长，双翅愈发张扬壮硕，铺开时几乎能遮住半片天空。

顾曼桢还想再做出困兽挣扎，可紧接着，从对方口中吐出的全新龙语，令她动作一下子迟滞，心底涌出无能为力的绝望。

血月当空。

灰蒙蒙的雾气，逐渐降临这座城市。

上一次见到这个言灵，还是在勒嘉丝圣山上，他们死了近乎四分之一人，才终于突破这个言灵。事后，总会将其命名为，“国度”。

捕捉不到动作的，这次变为了黑龙，顾曼桢淹没在雾气中，反而变成行动迟缓的幼儿。

灰雾彻底掩盖了黑龙狩猎的动向，顾曼桢只能看到不到五米的视野，她在雾中摸索，想找到去小山的路，可黑龙没给她这个机会。

巨力从腰部传来，仿佛脊椎都被撞碎了，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龙尾抽飞出去，彻底不省人事。

数十米外。

博里安在雾中戒备着，他的肩膀不由得微微发抖，灭世之战，他脸皮没厚到缺席，只不过在圣山下从傍晚徘徊到了天亮。

他知道“国度”，但从未遇见过。

黑雾中忽然走近一个娇小的女孩身影，教授一下子惊喜，又一下子恐慌，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身高，并不是顾曼桢。

果然，从灰雾中走出的，是那只幼女，新生的“龙皇”。

龙皇脸上流露着睥睨一切的傲慢，这股傲慢在见到博里安后变得尤盛，然而博里安的痴呆目光，全都被幼女手中那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枪所吸引。

他闭着眼，都能叫出那柄屠龙兵器的名字。

——誓约之枪。

那是修的武器，也是修的荣耀。

“你杀了修？”

他脱口，然后又自我否定，“不不不……不可能，连完全体的龙皇都奈何不了他，何况是只幼龙。你不可能，不可能……”

“老东西，好久不见。”幼龙忽然开口，那熟稔的、充满恶意的语气，一瞬间令教授想到某种可能性。

然而不等他脱口，一截突兀出现的枪尖，便贯穿他的左胸。

这次，他也认出来了。

Gae Bolg，刺穿死棘之枪。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荣幸到承受这用来诛杀龙王的一击。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教授露出极其难看的笑容，那是一种由懊悔、难过、激动、失望交织出的极为扭曲的笑。

“你就是天佑的父亲李修雯，他真是你的孩子，你杀了龙，但你也变成了龙，所以你才要离开我们，因为你害怕自己彻底失控……就像现在这样。”

“我现在感觉很好。”李修雯漠然地说，“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教授咳出越来越多的血，他双目的焦距逐渐涣散，即便如此，他也在努力劝说，试图把那个失去人性的老友给唤回来：

“是的，当人……总是很累。有时候……甚至更想做一头野兽……”

“但修……别忘了……天佑……秋生……”

枪尖陡然前推，刺入更深，打断老人接下来的话。

李修雯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她用枪尖挑断那些炼金炸弹的引线，从尸体上，取出一张崭新的船票。

船票没有启航时间，只是写着一个地方，“勒嘉丝岛”。

那是一座被风暴与空间乱流所隐藏的黄金岛屿，只有手持女皇的邀请函，才能成功抵达。

它曾是龙族皇位的象征，是所有纯血龙裔的应许之地。

而如今，那里换了一个名字。

明晃晃印在这张卡片上，令李修雯莫名感到烦躁，生气。

她盯着那两个字。

“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