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王为了找靠山,提前把尚在肚子未出世的孩子定了雄雌,宣为南国太子,连带着自家老婆,一同送到馨国当了质子。

可惜好景不长,南国皇后虞星婉被送到馨国不到四个月,便举旗投降,亡了。

自此,虞星晚成了没国的皇后。

她肚子里头的孩子还没出世,就跟她这个当娘一同在异国他乡的深宫中,背上了扫把星儿的骂名。

“扫把星儿,这词真新鲜,谁教你们说的?”

馨国的大皇女朝筠言,年仅七岁,己有天人之姿,手握一条长半米有余的菜花蛇,对着面前畏缩一排的宫女训斥。

宫女们背靠着墙边立成一排,看着拿着蛇在面前走来走去的大皇女,恨不得把身体嵌到墙里去,一个个牙根子打颤,哪敢说话?

筠言见无人出来接话,走到最后一个宫女面前,仰头厉声道:“都当哑巴是吧?那我就一个个问!”

话落,她抓着菜花蛇的小尾巴,往宫女身上轻轻一抽,当即把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打转,瞧着那色彩艳丽的蛇身,扁扁的蛇脑袋在自己身上撞过来几次,卟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公、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其余宫女见状,也纷纷下跪,顿时饶命之时不绝于耳。

拿蛇抽人,疼不在肉上,在心里。

那蛇颜色艳得很,头还有些扁,那脑袋怎么看怎么像桌角似的尖儿,就宫女们的经验而谈——有毒。

“话是谁教你说的?”筠言抓着菜花蛇的脑袋往宫女脸上逼近,“再不说,包你脸上多两窟窿眼”说着捏捏蛇脑袋,强迫可怜的菜花蛇张开大嘴,露出两颗尖牙。

可怜的宫女瑟瑟发抖,小嘴唇张合几次,硬是没说出口。

筠言见威逼之势己成,收回晃在她侧脸的工具蛇,郑重道:“不必担心报复,你把那人说出来,我调你到我未央宫里办事,保管没人敢欺负你。”

“是…兰妃……”得到应允的宫女脱口而出,声小而轻。

筠言闻言,扭头吩附跟随在身后的老太监:“把这人调到我长安宫来,这堆人里边,只要是兰妃的宫女,各赏十五个巴掌。”

“诺。”老太监低头应允,眼神往身后的太监宫女们身上一放,大家都很知趣的上前办事。

筠言则在一声声哀嚎和巴掌声中,跳着脚,拎着蛇尾巴在空中转着圈圈,喜滋滋地溜向南国皇后住的寢宫。

她喜欢那个南国的皇后,甚至私底下亲昵地叫她姨姨。

姨姨不像其它的贵妃,对自己好,是贪图她外公在朝中的权势。

姨姨是哪种看到扮成宫女的自己摔跤,也会好好扶起来,耐心帮自己上药的人,

是知道自己身份也不会因此想要巴结她,借她身份狐假虎威的人;

而且她还有个小匣子,能取出各种各样奇怪小玩意的妙人。

清竹宫。

两只小脚快速交错,快活地一路奔走。

“姨姨!厨娘给了我两只糯米团子!”

七岁的小女孩婉儿捧着包在油纸里的团子,珍宝似地抱怀里,还没进院门,兴奋的声音就传到了屋里。

身处馨国的南国皇后虞星婉全然没有身为亡国奴的自觉,此时聚精会神地织着小毛衣,大有“商女不知亡国恨”的自在。

她是一个穿越者——确切地说,是混得很差的穿越者,堪称穿越界中的耻辱。

小腹隆起的虞星婉闻声抬头,入目一张有些微润的稚脸,会心一笑。

这小女孩是虞星婉奶娘的第二个孩子。

当初南国要送虞星婉来馨国,早放出宫外的奶娘连着她女儿也给绑了回来,是那些文官用来敲打她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南国里可还有不少她留恋的人。

婉儿自幼无父,上边原来还有个姐姐,可惜早年夭折了。

她是奶娘回乡再嫁后怀的二胎,人长得乖,就是贪嘴了些。

她们虽不缺吃穿,但这孩子总喜欢在厨房附近晃悠,帮着厨娘折柴拉风箱洗菜,得了好吃的,第一个就想到她,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她分食。

星婉掐掐小孩子水润丰满的小脸,一脸地享受满足,甚至还有些嫉妒:“这满满的胶原蛋白~真羡慕啊。”

“胶原蛋白是什么?”婉儿疑惑发问,眼中迸发出一点亮光,“好吃的嘛?”

“不是~比好吃的还重要!”虞星婉看着眼前的小吃货,嘴角邪恶的翘起,伸出手,抵在她胸前,“婉婉手里这两个小团子好漂亮啊~让姨姨……”

婉婉见到这熟悉的操作和话术,顿感大祸临头,不等她说完,慌忙退开一步,把比较小的那只放在她手里,大的那只藏在背后。

她想起这位姨姨往昔的班班劣迹,盎惑道:“姨姨吃这个!这个小,入味!好吃!”

又不是腌菜,糯米团子哪来的入味啊?

这是学精了。

虞星婉掂了掂手里的小团子,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阴险:“婉婉,你误会了,姨姨刚吃饱,不吃糯米团子……”

“那太好——太可惜了!”婉儿笑逐言开,火速出手抢回团子。

“但是团子的颜色很好看,姨姨想看看,行不行啊?”

“颜色有什么好看的?”婉儿瞧着包在油纸里紫红色的糯米团子,只觉得它好吃。

“乖婉儿,让姨姨看看嘛,晚上姨姨请你吃炸鸡好不好?”

“炸……炸鸡?”婉儿瞬间口水直流,觉得手里的丸子不香了。

“是脆脆酥酥的那个嘛?”

“对哦~”

婉儿犹豫片刻,心中纠结万分,深感此中有炸,所以……

“不行!”

“?”

“我要吃两个!”

“好~”险些以为女孩在自己的欺骗中实现了智商进化的虞星婉诚挚一笑,欣然答应。

“只能看一会儿哦!”小女孩终究是抵抗不了炸鸡的诱惑,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两只丸子递了出去。

殊不知此人包藏祸心,拿到丸子的那一刻迅速拆开油纸,用袖子挡住嘴,等再放下袖子的时候,软糯糯的小丸子己经尸骨全无,而身为独食惯犯的姨姨嘴撑得像只大包子。

婉儿愣神片刻,冲上前掰开她的手心检查一番,却是两手空空。

“呜?呜~呜!”小吃包人都傻了,木头似地立在原地,泪眼汪汪地哭了出来,咬着嘴唇可怜巴巴的。

“哈哈哈……”

见奸计得逞的坏女人把嘴里的那团气放开,卑鄙且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旋即把藏在袖子里边的两只糯米团子拿出来。

“别哭别哭~团子在这儿呢。”某腹黑女把小团子放在她面前摇晃,假仁假义地安慰道。

失而复得的婉儿并没有乖乖听话,但手上也不闲着,立马出手抢回团子,一边哭一边撕开油纸,把团子塞进嘴里,包得满满的。

小女孩委屈的眼泪顺着圆润的脸颊流进嘴角——这个糯米团子并没有想像中的甜,反而多了一丝咸味。

“好啦好啦~”

虞星婉终于良心发现,把气哭的小女孩抱回怀里,帮她抹走小珍珠,柔声安慰:“姨姨逗你玩的,别生气啦。”

婉儿不听,还是哭,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她能一边哭一边在嘴里嚼得起劲,好不容易把糯米团子噎下去,才抽抽嗒嗒地开口:“姨、姨姨好过分!下次再也不分你吃的了。”

小女孩吞下小丸子后,努力地回想着她教自己读书写字,转竹蜻蜓放风筝等等温馨场面,试图重新唤起对这位姨姨的好感。

但完全没用——吃独食,而且还要当着自己面吃,完全不可原谅!

虞星婉预感到这一恶趣味以后恐怕要消失,顿觉不妙:“这怎么可以呢?婉婉是个大方的女孩子,不会跟姨姨计较的对不对? ”

“大方……”婉儿嘟着嘴,看看姨姨鼓起的小肚子,小手往前一指,质问道,“那以后我也可以这样逗小弟弟吗?”

“这、这个……”星婉有些汗流夹背,试图岔开话题,为肚子里的孩子避过一劫,“也可能是小妹妹啊。”

“哦!那我就逗小妹妹玩。”

“啊……这……”

“哦~!”婉儿仿佛看破了她的诡辩,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大声道:“姨姨是小气鬼!护犊子!!亏你还教我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原来是骗人的!姨姨是大骗纸!”

“怎、怎么会……”被扣上虚伪帽子的星婉感受到打在脸上炽热的目光,眼神一转,虚声道,“婉婉当然、可以,逗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玩啦。”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肚子里的孩子踢了自己一脚。

“好哦!”

婉儿抬起衣袖擦干眼泪,从她怀里跳下去,得意洋洋地丢下一句:“那以后我也这样逗小孩子玩!”跑了。

婉婉走后不久,又一道同样稚嫩却是兴奋十足的女声传来:“姨姨!我们去抓松鼠吧!”

虞星婉闻言大惊失色,双脚从地上到床上盘起,屁股一挪,身形快速移动,坐到靠墙的位置,扯过被子盖好身子,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筠言的跳脱她是了解的。

“姨姨!我们去松鼠喂小花吧,它己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筠言并没有让她失望,手中一条长半米有余的菜花蛇被她抓在手里,它脑袋似乎不太清醒,像是被晃晕过去了。

“言言,你又抓蛇玩,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当心咬着你。”星婉很没底气地训斥她,同时伸手在床边的小匣子里摸摸索索拎出来一块鲁班锁,“乖,把它放了,玩这个。”

筠言很是嫌弃:“一块破木头,不要!”

小女孩上前几步,抓着虞星婉的手往外拖:“你跟我去抓松鼠……”

“姨姨要养胎,不能随便乱跑的。”虞星婉面露难色,吓得猛抽回手,眼睛却不敢离开小女孩手里那条菜花蛇半寸,生怕它一个冲刺咬过来。

筠言撇撇嘴,松开了她。

她明显地感觉到,姨姨自从肚子越来越大之后,对自己就敷衍起来了,不一起爬树摸鱼也就算了,连给的玩具也一天不如一天——以前,她可能会给竹蜻蜓的,插上两个小竹片,转起来能飞那种!

受到冷落的筠言瞧了一眼她肚子里的“罪魁祸首”,默不作声地把这笔帐算到了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小孩子头上。

“这块木头也很好玩的。”

星婉哄小孩子很有一套,抓住一根木条往外一拆,看似整体的“木头块”整个散落,如此神奇的一慕,立马吸引了筠言求知若渴般的目光。

她觉得手里的蛇蛇好像也不怎么香了,往门外顺手一丢,走过去拿破木头。

大难不死的菜花蛇喜出望外,慌忙扭动细长的身体,使出蛇生最快的速度,往屋外狂窜!

“这堆木头还能拼回来吗?”筠言抓着其中两根木头真诚发问。

“可以啊,不过言言要自己拼哦。”

“姨姨和我一块拼吧。”筠言说着,又抓起姨姨温暖的小手,但被她挣开了。

“不行哦,姨姨还要给宝宝做衣服。”己为人母的虞星婉重新拿回小毛线和织针,恢复慈爱的母亲形象,溺爱道,“织完毛衣还要做虎头鞋的,小孩子百岁没有虎头鞋穿可不行呀。”

筠言看看手里的木头棍,又看看姨姨鼓起的肚子,犹豫半晌,幽幽地问:“小弟弟以后会跟我一块玩吗?”

“当然——不过可能是小妹妹也说不定。”

“那小弟弟以后会跟我一块抓蛇玩吗?”筠言看着肚子的眼睛陡然明亮,完全忽略了她可能是个妹妹的事实。

“绝对不可以!”星婉无情而坚定地拒绝,左右两根织针摆成交叉状。

“切~”遭到强硬拒绝的筠言重新将视线放到木头上,再次嫌弃起没出生的小屁孩来。

她抱着那堆散乱的小木头,转身便走,忽地又停住,背对着姨姨,像个小大人似地大放厥词:“不能和我一起抓蛇摸鱼掏鸟蛋的弟弟,根本毫无用处!”

说完,抬走潇洒地走了,留下因勾不着她脑回路而懵在床上的姨姨。

小公主走到屋外,忽地想起什么,转头愣愣看着屋内,抱着木头定定立在风中,旋即又闷声走开了。

她不喜欢这个没出生的孩子,

就像她不喜欢自己那些不成才不成器,整天只会以欺负宫女太监为乐的弟弟妹妹一样。

更为重要的是——生孩子,是会死人的。

父皇的妃子很多,怀孕的也很多,因为怀孕死掉的更是常见。

有时候是大人死了,孩子出来了,像是前年的刘贵妃,大前年的杨贵人……

有时候是一尸两命,如她只见过牌位的几个哥哥……

甚至,连她母后也是生她时折的……

她不想姨姨出事,

她想让姨姨把没出生的孩子打掉。

但筠言觉得姨姨现在己经上头了,她的关心吃力不讨好,可能还会被臭骂一顿。

小公主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怅然,对着一堆木头疙瘩砰砰就是两个小巴掌,仿佛打的是那个可能会害死姨姨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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