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理由,我说不出来,不如说根本就没有理由吧。

只是感觉…忘记了什么东西,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眼泪就这么从我的眼角滑落,我没有做出悲伤的表情,也没有感受到一丝痛苦,就仅仅只是在哭而已。

但在诗如眼里肯定不是这样的。

我们两人的想法现在已经错开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她也肯定不会明白我现在内心的恐惧感从何而来,在现在的时间里,我们都只能感受着不同的寒风。

我们身处于同一个世界,我们身为同一个人,现在却无法相互理解。

我也我盼望她可以理解我,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无法被理解的事情,诗如会消失,消失后我会忘记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忘记她的相貌,忘记与她共度的时间,这只是对于我来说是这样。

那么对于诗如呢,她来到这里是因为死亡,那么当她消失后会回到哪里?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的内心强烈抵抗着对于这个问题的求知欲,面对诗如疑惑担忧的神情,我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用已经无法再去思考问题的大脑思考着我根本就无法得出答案的问题。

矛盾,这是现在最适合用来修饰我的词语。

【喂…到底怎么了?】

【……】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告诉她吧。

我的脑海中一直充斥着这句话,我也清楚我必须告诉她,并不是因为我想让她理解我,而只是单纯的害怕要自己独自承担这种事情,想要把沉重的负担分摊给她,这种废物般的想法就是我此时真实的写照。

但是……能够说出口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我的手紧紧的握住手中沉重的塑料袋。

【说话啊。】

【我…不想你离开…】

【……什么?】

【我…不想让你消失……我…】

也正是因为我是个废物,我没有把这个负担分摊给她的勇气。

什么都做不到,在此时或许也是件好事,现在能说出口的话语,只有如孩童般任性幼稚的哭喊,就像是在对着父母撒娇一样的对神明大人撒娇,同时,也是在向面前的另一个自己撒娇。

但也有所不同,孩童的哭闹可以带来家长的放纵,而我的哭喊,却只能被神明大人耻笑,没有哪位神明大人会在意凡人的想法,我的这份不舍,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消失?你在说什么?】

现在,已经失去其他语言的我,只能用其他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不想让她消失,不想让她离自己而去,想要一直让她陪在身边,这种强烈的感情促使我迈出脚步。

张开双臂,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还显然她没有明白我这么做的意义,我并不在意。

【喂喂,突然间怎么了?】

感知她的存在,她毫无疑问就在这里。

失去令我变得脆弱,同时也变的坚强,脆弱到去进行自我欺骗,坚强到可以迁就,不想让她离开的心情越发的强烈,如果这个拥抱可以让她留在这里,让我就这样一直抱着也在所不辞,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人纵使知道会犯错,却还是会去做,我不否认这一点,毕竟我也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无法接受,仅此而已。

【没事……就是突然间想抱你了…】

【……】

她没有反抗,就这样让我紧紧的抱在怀中。

诗如会消失,我并不认为这是假的,因为那位和我传达这个消息的少女所泪下的眼泪,虽然不明白那其中的意义,但那一定不是虚假之物。

我不过是神明大人怜悯之人,我没有对神明大人的决定指手画脚的资本,我也不能像那些小说漫画的主角一样找到让她留下来的方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与她现在共同拥有的时间,这是我能行使的最大权利。

我明白,在将来迟早会迎来离别的一天,我也迟早会把她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这段时间所凝聚而成的泪水会铭记我们之间的羁绊,每当我的潜意识里有她的身影闪过,我便会流泪。

如果我的记忆无法为我带来她的面容,那么就由我卑微的泪水记录下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我想这么做毫无疑问就是逃避,但又何尝不是接受现实呢?

忘记也好,不舍也好,我的生活必须继续下去,不论今后她是否站在我的身边,我的名字也永远是「李星海」。

经过一段时间的内心斗争过后,我放开双臂,眼角滑落的泪水早已被寒风吹干。

夜晚的小镇带来了寂静,地面上的白雪在黑夜中散发着极其微小的光,路边的灯光照亮狭窄寂寥的小路上,星空之下,她的面容成为了我停止哭泣的理由。

就算知道迟早要分离,我也要珍惜这段时光,或许又正是因为这样,才要珍惜。

我很庆幸,没有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但我也很无奈,因为自己面对神明大人的那份无能为力。

所以…只能这样了……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嗯,我们边走边说吧?】

【嗯。】

说着,她再度站在我的身边。

两人一同迈出脚步,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

说着会告诉她,但从我们离开便利店起我便没有和她说一句关于她会消失的这件事情。

最后,我也没有将我从那位少女那里得知的事情告诉她,她也没有追问。

这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无从得知,只是一种强烈的情感抵触着我本想张开的嘴。

脚边传入耳中的声音,沉重且清晰,像是用特别的声音向我传达的讯息。

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定剧烈,从刚才开始就没有靠近过,如果我说我已经释然了,那肯定是谎言,等到那个时刻来临之时,我会展现出的模样在她的眼中会是什么模样,我真的不知道。

是她在躲着我,还是我在远离她,不论是哪一种都会造成现在的景象,并肩前行的我和她,就像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陌生人,更讽刺的事情更显而易见,那就是这位陌生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

或许这种说辞只是增添了某种看上去很真实的修辞,而实际上,我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能理解我的人,我不清楚未来会不会有,但我知道至少现在没有,她也好,我熟识的其他人也好。

路灯照亮的前路,被白雪覆盖的道路两旁,构成了一幅仿佛没有前路的地图,所谓的没有前路,是因为能够供我行走的路这有这一条,而我不明白这条路会把我带向哪里,人惧怕未知的前方,所以会将其否定。

所以,这是个没有前路的地图,而能让我向前继续前进的理由,是对于未知前路的探索欲,越是模糊的前方越要前行,进行了尝试才会明白其意义所在,每个人都知道这与人对前路的惧怕是相互矛盾的。

嗯,当然了,这是当然的…

因为人是矛盾的,当然也有特例存在,但我只是迷失在人群中的一般人,并不会拥有一般人不会拥有的坚强,也不会拥有和一般人不同的占有欲,平凡是对于我来说最奢侈的形容。

冬夜的寒风变得比刚才猛烈了许多,而且,比刚才更容易辨别方向。

我们一同停下脚步。

小镇边缘之外的地域是一望无际的海,海面之上的月色只是静静的在夜空中沉睡,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强烈的冷风吹动我们的头发,铁栏上的锈迹在冷风的冲击下显现出的沧桑,就像在嘲笑着我。

顺着没有前路的地图,我们来到了这里,驻足于此,欣赏于此。

【稍微有点冷了,果然是冬天的缘故吗?】

【这里靠近海,会比其他地方冷一点也是正常的吧…】

我有些失望,这里终究不是道路的终点,我们还要继续向前,前方会有怎样的景色,只有走了才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站在这里欣赏这份景象,哪怕是要经受深入骨髓的寒冷。

因为害怕而拥有的勇敢,是值得赞颂的吗…还是……

只是胆小鬼的借口呢。

浅白的热气从口中呼出,眼睛在一闭一睁之间,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了模样。

我失去了对这个地方的眷恋,转身离开,而诗如则是伴随在我的身边。

【明天去哪里玩吧?】

【啊,也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有哦,或者说哪里都行吧?】

呼吸着同一个世界的空气,仿佛一切都是我们所想的那样,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存在,我对于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从来都不感兴趣,因为我不存在于那里,更不会前往那里,这是我的执念,更是妈妈的。

相信自己的生命,我至今也没有彻底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与她的相遇改变了生活的许多,但仅仅只是改变了生活而已,对我的影响,除了幸福外什么都没有。

我认为只要能感觉到幸福就可以了,但我渐渐的觉得,仅有这些美好的东西是不行的,美丽之物会带来的从来都不会是永久的,能够适应美丽凋零后的心情,才是现在的我最需要的东西。

【那…去西边的那座山吧。】

【西边的山?名字呢?】

那份美好便是我身边的她,能够适应她的离别,才是我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可以鸟瞰整个小镇的山而已。】

【不是景点吗?】

【不是,但小镇的介绍里有写到那里。】

【嘿…是这样啊。】

我转过头,望着她那无时无刻都很温柔的微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适应与她的别离,这种无奈的心情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适应,别人都说受的伤多了会适应疼痛,但我却完全没有一点点可以适应的感觉。

坚强,真的是个很难做到的事情,自从我失去了家人后,便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了。

【明天要早起。】

【当然。】

……

完全不能入睡,每次闭上眼都会想到那位橙发少女的话。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诗如会像她说的那样消失,但至少可以判断出来她没有说谎,因为她流的眼泪并不是演技,而是货真价实的,更何况,她也没有要用这种方式骗我的理由,只是……

还是没办法接受她的说法,她说她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和相貌,但还没有忘记曾经有另一个自己陪伴在她身边的事情,如果连这个都忘了的话,她还会哭吗?

我想大概会,因为那种没有丝毫感情变化的哭泣并非意识所为,而是本能,至少可以确信她和另一个自己度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为那个人流泪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就像候鸟一定要学会飞翔一样的本能。

那么,我到时候也会……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论再怎么想都想不到,毕竟那种事情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在遇见她之前我都没怎么想过诗如会消失这种事情,现在想想也真是够蠢的,当时与诗如相遇的时候我也是很快就接受了,根本没有去想神明大人把她送到这里的理由。

所以把这件事默认成了神明大人的怜悯,也没有去想神明大人面对那么多和我一样可怜的人,却只选择怜悯我一个人的意义何在。

望着天花板,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外直射进房间,在天花板上描绘出了简易的图案。

当时的我没有办法思考特别多的东西,因为她给我的这个警钟敲得实在太响了,不过姑且还是记下了她的联系方式,方便以后有机会再去找她谈谈关于另一个自己的事情。

我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然后看着通讯录上那位少女的名字。

叶秋枫。

不得不说,这个名字挺符合她的相貌的,她的发色和秋天飘落的那些橙色的枫叶如出一辙,行为举止上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文学少女的类型,但也绝对不是那种活力比体力还旺盛的人。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秋天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至少我并不反感,毕竟我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和冬天。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比如说她对于另一个自己的看法,以及另一个自己消失后自己的打算之类的问题,她是经历过与另一个自己别离过的人,所以问她绝对比自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冥想要强。

只是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本来打算早睡的我因为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所以没有睡着,诗如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可能已经睡着了也说不定。

现在发条短信问问吗……也许人家已经休息了…

万一我这条短信打扰到了她的休息就不好了,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刚要休息就被别人打扰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非常不好受。

不过……

还是发一下吧…大不了不就是被她认定为不会看时候的人吗。

说着我把短信发了出去。

——抱歉这么晚打扰,我想问一些问题。

信息发送完成后没到两分钟,我便得到了回信。

——什么问题呢?

啊…看样子是没有睡觉的样子,而且,回的好快。

——关于另一个自己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的呢?

虽然我们都托神明大人的福与另一个自己相遇,但对于另一个自己的看法是什么恐怕我们各有各的看法,毕竟我和诗如是同一个人,她和那个人是同一个人,但我和她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想法肯定会有所不同。

不得不说,好久没有和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讨论这种问题了…

——怎么说呢,那家伙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吧?虽然年龄一秒都不差,但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这么说会不会比较奇怪呢?

像哥哥一样吗…虽然也有不少人和我说诗如像我妹妹,可是不论是我还是诗如都没有承认这种事情,所以完全没有那种兄妹的感觉,看样子那两个人的关系和我们是有所不同的,或许是因为相遇的时间不同吧?

——没事,那他消失后那段时间你是怎么想的?

面对一个最理解自己的人离开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我想我有必要了解一下。

这次回信比前两次慢了一点,看样是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吧,毕竟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好回答,会慢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她倒是没有思考太长的时间,还是很快就回了短信。

——一开始会有些难受,感觉自己变得孤单了,但没过多久就好过来了,因为我认为我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没有任何遗憾了,所以没有伤心太久。

原来如此,看样子当时他们是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觉悟了,面对另一个自己的消失,除了当时必要的情绪外,便没有任何遗憾。

我认为这是最令人欣慰的离别方式,这样看来他们的离别是一种必然,理由大概是因为神明大人认为这两个人共同度过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虽然事实是如何我并不知道,但我觉得从现在开始锻炼自己的觉悟是完全来得及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到时候面对与诗如的离别,我也能像她一样很快就振作起来,那样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也清楚的认识到现在的我如果想要坦然的面对诗如的离开是绝对不行的,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成熟到可以不留遗憾的与诗如别离。

所以…慢慢来吧…

我笑了笑,即便前路充满迷茫,只要走下去就没问题了。

抱着这种想法,我再次发送短信。

就这样,我和她一直用短信交流到十二点,最后在我们两人的疲惫感充斥脑海之后,我们相互道安,然后睡了过去。

在闭上眼睛的瞬间,我清楚的意识到,明天要早起的计划已经泡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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