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说阿隆,你到底对陆维耶有啥意见啊?”

哈刚迪说着,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水。

此时,他正扛着两袋沙袋,练习负重站立。

而在他的身边,隆哲度的身上有四袋沙袋。

自从加入石墙要塞之后,日常训练的强度比起学院那是直线上升。

再加上有那么一位魔鬼教官,不少新兵都已经因为受不了而打道回府了。

隆哲度和哈刚迪的宿舍原本有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俩,再加上一个陆维耶了。

这没什么稀奇,毕竟有两个新兵宿舍已经没有人住了。

而陆维耶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获得了跟随队伍正式出任务的资格,几乎很少会回到要塞。

因此,宿舍内就只剩下隆哲度和哈刚迪两个人。

隆哲度是个训练狂,除了白天的魔鬼训练,他还会给自己深夜加练。

哈刚迪一个人闲在宿舍内总觉得无聊,有时便也会这样跟着隆哲度一起训练。

“哼,就是不爽,不爽那样漫不经心的家伙。”隆哲度翻了个白眼。

明明有那样的才能,却不加以利用,这不是浪费是什么?比起我们这些还在苦练基础素质的人,那家伙难道就不会感到羞愧吗?

不会,当然不会。以隆哲度对陆维耶的了解,就算对他发这样的牢骚,他也一定会回一句“你们随意。”

“啊,这才是那家伙最让人不爽的地方啊!”

隆哲度自顾自地喊了一声,然后又往自己身上加了一袋沙袋。

“我倒觉得,你俩才是互补啊。热血笨蛋和臭屁天才,这可是经典组合!”哈刚迪说道,“我看过好多绘本,里边儿主角团总会有这么两个角色……”

“是吗?可万一我们不算主角团,而是配角,甚至是龙套也说不定。”

五袋的重量明显带来了巨大的负担,隆哲度的腰被压得更低了。

“啧,你这就不符合热血笨蛋的设定了,人家总是认为自己是主角,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努努力总归也是了。”

哈刚迪喘着气:“再想想,不然你这么苦练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超越那个陆维耶啊!

不久前的比试,在陆维耶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让隆哲度心中产生了巨大的不甘。

他是有天赋,但那不是我无法触及的高度,绝对不是!

“等着吧,我会追上那家伙的。”隆哲度将五袋沙袋扛在背上,然后缓缓蹲下,腾出一只手准备去拿第六个沙袋。

“嚯!”哈刚迪突然把身上的沙袋一扔,然后双手环抱看着隆哲度。

“你怎么了?” 隆哲度看他这样,感到不解。

“我知道了,兄弟,其实你不是对阿陆有意见。你只是……把他当做目标了。”

“啊?”

隆哲度听了这话,脚下突然一个不稳,五个沙袋开始变得摇摇晃晃。

“胡扯什么!谁会把他当做目标啊!”隆哲度尽力稳住身体,“那种不参加训练反而天天跟猫混在一块儿的家伙,我当做目标?”

“可你不是刚刚还说要追上阿陆吗?”哈刚迪拍了拍隆哲度的肩膀,“哎,兄弟,你的想法太好懂了。”

“我……”隆哲度语塞。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的确是未经思考。

那么,它也就越有可能是真实的内心想法。

……

虫与飞鸟本不会相遇,除非飞鸟坠地。

当隆哲度走进陆维耶的病房的时候,洁白的窗帘正好被一阵风吹起,让他感到有些晃眼。

陆维耶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床头,仰面望着天花板。

隆哲度确信,当他看见自己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

“什么时候出院?”隆哲度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问道。

“随时可以。”陆维耶回答。

“哈?”隆哲度愣了一下,“那你还待在这儿?很舒服吗!”

在一个礼拜前的表彰仪式上,陆维耶在接受勋章后晕倒,在石墙要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这是旧伤未愈。

毕竟,后来前往那个村庄进行救援的干员们亲口说过,当时的陆维耶已经是半个死人。

这样子都救得回来,可以说神明眷顾,也可以说军团的医疗水平强大。

总之像是一个奇迹。

没有人在乎,陆维耶在晕倒时到底想了些什么,也不在乎他的内心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挺舒服的,比石墙里头舒服。”陆维耶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看你根本没什么毛病。”隆哲度斜眼望着他,“你已经是一等士官了,结果才刚刚晋升就偷懒是吧?”

听到“晋升”的时候,陆维耶的眼神黯了下去,但他假装侧身喝水,没有被隆哲度看见。

“在讨论我之前,倒是你怎么来了,难道还真关心起我来了?”陆维耶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隆哲度嘁了一声,“我忙得很,正好明天要驻外执行任务去,今天放一天假,来你这纯粹是打发时间。”

陆维耶若有所思。

“你现在是正式士兵了?”他有些犹豫地问道。

“当然。”陆维耶的反应让隆哲度感到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天才总是一脸的无所谓,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这会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呵,不过现在是没你阶级高了。”隆哲度暗自心想,要通过常规渠道获得晋升达成一等士官,以后怕是还得多刷任务,并且是重要任务才行。

但他并不担心。

因为陆维耶就站在他前方,而那个背影就是他的目标。

就让你我的差距停留在一等士官与正式士兵之间吧,只要不被甩开,总有一天能够追上。

“哎,一等士官啊。”

就在这时,隆哲度忽然听到陆维耶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有什么意义。若不是我,让你来当也好。”

隆哲度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抓着陆维耶的衣领将他揪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这混蛋,什么意思!?”隆哲度怒道,“让我来当也好?若不是你?有什么意义?好啊,在你看来,这等荣誉无所谓是吧,一文不值是吧!”

陆维耶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句话,这显然不是他的本意。

但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不想再辩护什么。

“你随手抛弃的垃圾,我竟然这么稀罕,还真是好笑啊!”隆哲度瞪着陆维耶,似要把他生吞一般。

“啊,是的,陆维耶,天才陆维耶总是这样。”隆哲度发出冷笑,“没意义,没意义,太简单了,当然没意义!”

“……但你说没意义的那个一等士官,是哈刚迪……那老兄做梦也想要达成的目标!”隆哲度几乎是吼出声来。

他回想起那些挥汗如雨的夜晚,自己与哈刚迪两人在训练之余,无数次地畅想过,要成为一等士官,究竟要完成多少任务,究竟要立下多少功勋。

现在哈刚迪已经不在了。对隆哲度来说,那令人怀念的一幕幕变了味道,最终消失在了某个星光暗淡的黑夜里。

可陆维耶说了什么?他说这没意义!

“你果然和我们是不同的啊,天才。”隆哲度说完,便松手将陆维耶推回了床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陆维耶立刻想要说些什么,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那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的心境已经变了。

因为他想不明白,那个“晋升一等士官”的奖励,为什么只奖励给自己?

其他同样活着归来的人呢?而那些死去的同僚们,他们得到了什么?

没有。

所以,陆维耶觉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但那些本该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最终被沉默代替。

所以,陆维耶只能望着隆哲度摔门而出。

这个问题,此时也在一墙之隔的隆哲度脑海中盘旋。

哈刚迪战死,而他们的教官布鲁伯也因为重伤落下毛病,以后再也无法参与任务。

布鲁伯本人没有参加表彰仪式,他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石墙要塞。听说他得知了自己的情况后,选择了递交辞呈。

这一次,石墙要塞的副将没有再阻拦。

所以,这有何荣耀可言?

没有,什么都没有,区区几个钱币的奖赏,反而让作为陪衬的配角们显得更加可悲。

但隆哲度的想法与陆维耶截然相反。

石墙要塞的高层想要捧出一位贵族派的英雄,所以选择了对他们来说轻松而对下级士兵们来说残酷的做法。

我们都任人摆布,哪怕是那个英雄陆维耶,也不过是被有意制造出来的旗帜罢了。

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规则。因为他们,高层掌握着规则的力量。

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和拥有者,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运用规则,构筑一个框架,一个永远可以令他们收益的框架。

而构筑框架的零件则是陆维耶们,隆哲度们,哈刚迪们……这些,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我为什么要成为这样的零件?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成为掌握规则的人?

隆哲度的想法愈发清晰,他感到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他,对陆维耶的愤怒转眼就被他抛之脑后。

规则的力量才是强大的,与之相比,个人的能力实在是微不足道。

看看吧,那个天才陆维耶,现在正瘫在床上毫无斗志。

我和他不一样。

隆哲度握紧了拳头。

我搞错了。我的目标不该是陆维耶,而应该是站在石墙,站在军团的高处俯瞰风景的那些人。

“抱歉,借过一下!”

隆哲度的思绪被打断,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名穿着蓝色制服的男子给挤到了一边。

那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人,他们的手上还拿着一沓文件。

……“抱歉,长官,路上耽搁了一些时候,我们来迟了。”男子进入房间,立刻便向陆维耶致歉。

“原来是罗普先生。”陆维耶看到男子,眼神稍稍一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和我的助手们带来了一些参阅资料,以及……关于您身体状况的最终结论。”

罗普说完,就转过身和他的两名助手商量起来。

陆维耶的表情从初时的期待,转为疑惑,然后渐渐黯淡下去。

“哎。”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呃,长官,关于您的情况……”罗普将资料放在陆维耶的床头柜上,然后郑重地站直,向他鞠了一躬。

“……您可能,无法继续提升了。”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陆维耶的身子仍然一震。

“我们查阅了魂学院的资料库,里面关于跳境的样本很少,而这些样本里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在跳境之后跌境,并且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境界。”

男子说完,转而安慰道:“可这并不代表您无法继续修魂了。”

可以修魂,但是在原地徘徊吗?

踏上修魂之路,却举步不前,在这个年纪就停了下来……未来的几十年,还有什么意义吗?这还不如退出。

“谢谢各位的帮助,我明白了。”陆维耶点头致意。

他极力克制着情绪,这让他倍感疲惫。

“长官是要休息了吧。”罗普也看了出来,他转头对两名助手说了两句,便和陆维耶道了别,离开了房间。

……“咔。”

房门被推开,蓝色制服的男子率先走了出来。

“嗯?”他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隆哲度,但后者只是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您好,长官!”男子鞠躬以表歉意。

“我们是魂学院的人员,刚才赶得及,真是失礼了!看您这身石墙要塞的制服,也是来探望陆维耶长官的吧?啧,但是他现在好像正在休息……”

隆哲度没有听清这男子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陆维耶,将永远留在上限的境界。

天才,再也无法前进。

飞鸟,已然坠落。

这一刻,隆哲度突然看见自己的过往模糊一片,而展现在眼前的未来的道路,从一变为了二。

道路产生了分歧。

彼时,一墙之隔的两人都不会意识到,他们曾站在同一个歧路口,却踏上了不同的方向。

……

飞鸟再也无法起飞,但虫子越蹦越高。

终于有一天,它来到了树枝上。

那本是飞鸟歇脚之地,但现在已经不再属于它了。

隆哲度成为一等士官的时候,距离那场的表彰仪式已经过去了七年。

这几年间,原副将雷德安结束了他二十九年的军团生涯。但并不是因为年龄到了,而是因为被卷入了一场派系斗争,最终败下阵来。

丑闻加身,来自最高领导者至寒的压力导致他不得不退。

布鲁伯教官偶尔有消息传来,听说他整天坐在屋前想着心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

再后来他被诊断为痴呆症。

而在伯加城南郊的墓地,或许是因为土地潮湿的缘故,属于哈刚迪的墓碑底座周围长出了青苔。

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要塞那高耸的围墙。

至于陆维耶?

他已经在修魂班当了一年多的教官,并且最近被撤了职。

那场雨很突然,隆哲度本以为会是个晴天。

他坐在轮动车里,透过车窗望着陆维耶和他的学生告别。

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来跟你道别。搞了半天,就只有一个小孩子来给你送行啊。隆哲度看着陆维耶上了马车,心中感叹。

你不再是受欢迎的那个人了吗。

也是,因为你已经变了。

一个天才失去了心气,那种骄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陆维耶,给人的感觉只是路上偶遇的寻常大叔罢了。

但是放心,我选择的道路,与你不同。

我不会甘心做一个一等士官,更不会甘心离开石墙要塞。

隆哲度已经不再需要把陆维耶当做目标了,他不在乎那个人到底会变成怎样,因为自己要走道路是不会因此动摇的,他非常确信这一点。

但他也决然想不到,当有一天面对陆维耶叛出军团的事实的时候,自己会如此地失态。

……

“锵!”

伴随着锐鸣,魂武之间碰撞而出的爆碎魂气在黑夜中闪烁。

一杆银色的长枪,一柄漆黑的长斧,交错于此。

隆哲度的眼中倒映出陆维耶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希望你不要阻止我。”陆维耶说道。

隆哲度恍然间看到了刚刚进入石墙要塞时的那个陆维耶,与自己一道接受教官点名的那个臭屁家伙。

但很快这个形象就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可憎的面目。

隆哲度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这个人感到厌恶。

“你有什么立场这样对我说,陆维耶一等士官!”隆哲度怒道,“就在二十分钟前,你从档案室带走了一些你不该带走的东西!”

“这个吗?不过是一张册子而已。”陆维耶拿出一沓纸,然后又塞回了衣服里,“副将阁下,您敏感过头了。”

“你很清楚那不只是一本册子,那是石墙在过去的一年里执行的全部一级任务的行动档案。”隆哲度沉声道。

“而且,恐怕你对里面的大部分资料都不感兴趣……你想要的,是关于断桥事件的那些吧!”

听到这里,陆维耶的脸色也是一变。

话音刚落,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挥舞起魂武,战在一块。

陆维耶的修魂境界虽然已经停滞多年,但他的起点远远高于其他人,优异的天赋让他对魂武的掌握也更加精进。

而隆哲度属于后期“异军突起”,以并不高的天赋突破进入上限,在石墙这么多年也确实是个奇迹。

然而,两人仅仅数次交手,隆哲度便被压制住。

曾经为了追赶他的背影,我付出的那些无人能够想象。

但到底是哪里不够?难道是经验?不,那不可能……我以士官身份完成的任务是这家伙的六倍之多!

我面对过的生死局面也远远多于这个整天待在家里撸猫的家伙啊!

这就是天赋之间的差距吗?

呵,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实力,我不如你。

可是,我有着凌驾于你力量之上的东西。

“你以为我会相信……”隆哲度冷冷道,“你拒绝执行任务,仅仅是乖乖地待在家当个猫奴吗?你在收集的一些情报,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似乎出乎陆维耶的预料,他的动作因此一滞,艾梭里佩的枪尖没能拦截到魔刃。

隆哲度抓住这个破绽,狠狠地挥出一斧,魔刃裹挟着紫色的魂气掠向了陆维耶的胸口。

“砰!”

然而,陆维耶的反应之迅速仍然超出了陆维耶的预想——他顺势将艾梭里佩的枪身甩了一圈,以枪尾挡开了魔刃。

“嘁!”隆哲度被这股力量逼退,连续后撤好几步。

然而,陆维耶的表情并不轻松,他看向隆哲度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为什么,他会知道?

贵族派与平民派之间的矛盾,根源在于军团的高层。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分化为不同的利益集团,他们并非不知道军团的现状,反而是有意推动这种矛盾。

这样,他们才能从人与人之间,这永无止境的斗争中赚取他们想要的。

金钱,名望,权势……这些东西最终又会成为他们继续向上,攫取更多利益的资本。

而下方那些头破血流的人,那些陆维耶们,隆哲度们,哈刚迪们……这些人会不断地出现。

那所谓的“为一个人而存在的任务”,也会不断出现。

所以,我所认为的变革必须要动摇高层,必须要冲击现有的规则。

至寒,军团的最高统帅,是最好的目标。

这听上去无比疯狂,陆维耶也从未想过一步到位。他决定首先收集情资料,那些对至寒不利的资料,作为以后开展计划的筹码。

一年前的“断桥事件”,王旗大队践踏一名合法领主的领地,并屠杀那里的领民。

消息虽然被全力封锁,却依然流露出一小部分风声进入了消息灵通的贵族圈。

陆维耶作为有着勋士头衔的贵族继承人,当然也知晓一些。

即便“叛国罪”这顶帽子就戴在沃吉塔的头上,王旗大队师出有名,但凭“无差别屠杀领民”这一点,就绝对是至寒想要避开甚至是掩埋的不光彩之处。

更何况,那“叛国罪”也只是鲜血军团方面的说辞,至寒并没有拿出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那大家当然可以质疑所谓的“消灭悬桥堡叛徒”的行动动机——那到底是真的为国除害,还是一场复杂的派系斗争导致的结果?

简单点说,那很可能就是御殿骑士至寒的黑料。

陆维耶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定从档案室入手。

但隆哲度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监视我?”陆维耶深吸一口气。

只有这个可能了。

“我是中部集团军的副将,石墙要塞的统领。”对于陆维耶能够想到这一点,隆哲度并不意外,“我有这个权力管控每一个人涉及军团利益的言行举止。”

“权力”和“利益”,这两个词在陆维耶听来无比刺耳。

他也从未想过它们会出自隆哲度之口。

“我无法判断你从档案室带走那些资料是为了什么,但这个举动本身已经证明了你的动机不纯。并且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知道你一直在重复同样的举动。”

“如果我认为有必要的话……对,就是你说的监视。你的同僚,你的朋友,你的亲戚,还有你在路上可能遇见的每一个人,我会动用一切资源去做这件事情。”

隆哲度继续说道:“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做的每一件事……但凡可能牵扯到你自身的动机和立场,都会被记录下来。”

石墙要塞外的这片茂密树林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这让此时的隆哲度看上去快要没于阴影之中。

这是陆维耶第一次对隆哲度感到陌生,也是第一次因他而感到慌张。

“我有不被随意监视的权利,我还可以向裁判庭提出异议。” 陆维耶说着,同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手正将自己包围,慢慢地攥紧。

“按你所说,帝国律法的确是保护着你的那些权利。但是,在这里,在石墙,一切基于我的准则。”隆哲度则是第一次在面对陆维耶时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规则的力量。陆维耶,我告诉你,现在我就是规则的制定者。我认为你‘动机不纯,对外泄露资料,有勾结威胁势力的可能性‘,在这个框架之下,为了调查你而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必要且合理的。”

话音刚落,巨大的呼啸声便掠过了树林。

陆维耶惊讶地发现,两艘空艇正盘旋在上空,它们下方的探灯将这片地方照得如同白昼。

到此为止了吗。

“你选择怎么做?”隆哲度一脸玩味地望着他,“是低头认输然后和盘托出,还是打算击败我来证明你的无所不能?”

陆维耶摇了摇头。

“既然是这样,我就离开这所谓的框架。”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离开这里。”

“什么?”

这是隆哲度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面对自己这一半挑衅一半威胁的做法,陆维耶一定会选择对抗。

因为陆维耶完全有资本这么做。

纵然是一个陨落的天才,却仍然拥有能够压制我的实力。

如果他愿意,是有机会杀死我的吧。

就在这里,杀死隆哲度,杀死当今石墙要塞的副将,杀死规则的制定者。这样一来,规则不就被打破了吗?

可他没有,他竟然选择离开!?

“你这个胆小鬼。”隆哲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是怕了吗?”

“不。”陆维耶收起了艾梭里佩,望着他,“因为击败你,甚至是杀了你,并不能真正打破这个框架。相反,那样我就从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彻底变成了军团的敌人。”

陆维耶说道:“所以,没意义。我不需要在这里打败你,我要对抗的是更庞大的东西。”

没意义,又是没意义!

空艇依旧在上空盘旋,惨白的灯光将两人所在的地面照亮,亮到彼此都有些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了。

但隆哲度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却雕刻出一片沉重的阴影,清晰可见。

“离开是吗?避开了监视又怎么样?我可以保证明天你的通缉令就会发往帝国全境。”隆哲度大声说道。

“陆维耶,你做的这些才是没有意义!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你都无法与已经牢不可破的规则对抗。相比现在的我,你所掌握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或许吧。”陆维耶却转过身去,“毕竟,现在你是规则的一部分了。”

……

现在,你是规则的一部分了。

隆哲度一直没能明白,陆维耶那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夸赞还是讽刺。

但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不大可能是前者。

因为隆哲度记得陆维耶当时的眼神,那绝不是打算认输的眼神。

“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样自语着,副将提笔,在面前文件的标题旁打了一个勾。

那是已经草拟完毕的通缉令文书。

然后,他推开了文件,端起了那只使用多年的钢制茶杯。

那一年,他们这批同期进入石墙的新兵蛋子从预备士兵成为正式士兵,布鲁伯教官给每一个人都送了礼物。

隆哲度收到的,就是这只茶杯。

他来到了窗边。

平日里副将喜欢站在这个位置。从这里,可以看见大部分要塞的建筑,以及那矗立的高墙。

单调的风景,却让这位副将感到愉悦。

忽然间,一只鸟从窗外掠过,打破了这种单调。

隆哲度愣了一下。

……那一晚没有后续。

无论是隆哲度还是石墙的部队都没能阻挡陆维耶。

原来,他早就考虑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提前准备好了穿越术阵。

在战斗中逼退隆哲度后,陆维耶一头扎进了身后的树林,并利用树林阻隔了空艇的视线,以至于从空中无法获知他的所在。

然后,以纸符激活了穿越术阵,并消失地无影无踪。

当然,隆哲度也不闲着。

他决定发出全国追缉令。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情很快得到了至寒的批准。

于是,帝国鲜血军团中部集团军的石墙要塞,出现了自建立以来的第一位“通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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