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2、33……”

艾唯蹲在草地上，两手撑着膝盖把玉颊捧住，看着做俯卧撑的小男孩。

十分钟前，索伦还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觉。

生活没有实感。

我不再知道我是谁。

在做什么事。

早晨被可爱的小萝莉叫醒一点也不幸福。

“艾唯姐姐，我要不行了……”

索伦喘着粗气倒在草坪上。

“可以再坚持一会儿吗？”艾唯低声问道。

“对不起，让姐姐失望了……”

当索伦开口，他感到空虚，因为说不出想说的话。

——为什么只是看着，有本事一起双人运动啊。

“草里很冰的吧，我扶你起来吧。”

索伦没累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度，而是有所保留，拒绝肆意妄为的压榨。

前往餐厅，索伦默默跟在艾唯的身后，看着姐姐飘摆的小裙子，在心里‘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艾唯穿的还是昨天的黑色连衣裙，有且仅有一件裙子。

而索伦自己的衣服——即使是日间便服也要量好尺寸订制。

没有备用的裙子用来更换，看来这就是不一起双人运动的理由，她还挺淑女的。

应该早点注意到的。艾唯的肌肤完美无瑕，青碧眼睛总给初见者傲慢冷漠的印象，却举止优雅，显然是一位生活优渥的女孩……

发生何种变故致使艾唯·奥菲莉雅寄人篱下？

9：00之后，老师们陆续抵达卡希尔公馆。

“抽象与变形也是表现主义的一种手法，但我们需要先学会正视万事万物的色彩和形状。”

“红色代表热情、奔放、活力。”

“黄色代表激情。”

“白色代表纯洁、无辜，有时候也会代表迷惘与孤寂，还有死亡……嗯，这个不提了。”

索伦转了转画笔，往旁边瞥去一眼。

认认真真学习的艾唯看不出半点异常。

……“《晚夜的礼物》讲述诗人把月亮当做了精神寄托。”

……“乘法是相同数字相加的过程。”

索伦面对数学老师唐纳德时候会更认真的伪装，数学方面如果展现出超过年纪的理解，肯定会受到特别关注。

今天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我是阿拉尔·巴斯，你们的国语老师。”

穿着衬衫的年轻人，轻快的站上讲台。

阿拉尔·巴斯……从名字看他是唐纳德的亲属。

索伦往后面望了一眼，唐纳德搬了个凳子坐在墙边监督，盯着阿拉尔的言行举止。

昨天临时起意要求学习国语，没想到帕帕管家的执行力如此之快，今天便找来人选。

“自由。”

国语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单词。

“关于自由，有很多的诗句为之歌颂，有很多的文章为之赞美，这是我们人类不可或缺的……”

“混账！你给孩子教什么！”

忽然，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猛地在教室响起。

索伦惊讶地看到唐纳德冲上前去，把阿拉尔拽出教室，重重把门关上。

“简直胡闹，孩子还小，你把大人们的争论教给他们？”

外面响起气急败坏的呵斥声。

“新时代……”

“闭嘴！”唐纳德愈发激动，像一只低声咆哮的老狮子：“他是卡希尔、我们家恩人的后代，把大人都不明白的东西，强行灌输给启蒙的孩子，这也算自由吗！”

一墙之隔，这些话也清晰的传到教室。

索伦把困惑藏在心底。

艾唯低声说了一句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话：“索伦，我可没有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你，我对你的教导是必要的哦。”

她的纤指把钢笔攥紧。

索伦摸不着头脑，负罪感？艾唯对自己有负罪感？

看来她也觉得大早上命令小孩子俯卧撑的行为很过分。

“但你教的东西很有趣。”索伦说。

艾唯以指掩唇嘘了一声，柔声细语道：“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受制于小魔女的可爱胁迫，索伦点了点头，保证道：“当然，这应该就是秘密吧，我会守口如瓶的！”

接着，两人听到了帕帕管家的声音，一起朝关着的门看去。

“发生什么事了，先生们？”

“犬子无法胜任这项工作，这是我的疏忽。”

“他教了什么？”

帕帕管家推开门看向黑板，瞧见上面写的自由，醒目的单词令她的脸色出现变化，板起脸道：“卡希尔家与此无关，先生们。”

“抱歉。”唐纳德叹气道。

失魂落魄的阿拉尔·巴斯低垂着头，说：“抱歉，女士。”

只当了一小会的国语老师，索伦便没在卡希尔公馆见过这名被光速炒鱿鱼的大哥哥。

大人们商讨之后，决定再找一位新的老师，而不能和“自由派”沾上关系。

午后橘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教室内弥漫着宁静的氛围，笔尖摩擦纸张沙沙作声，两个小孩子专注的做着作业。

“艾唯姐姐。”索伦念叨出单词的发音：“你知道‘自由’——指的是什么吗？”

“知道。”艾唯翻开厚厚的词典，找到对应的条目，指尖落在某处。

“解释清楚有点困难，你先看一会儿自己理解，有不懂的就来问我吧。”

索伦抱着词典研究一会儿，心情颇为古怪，“我理解了。”

“这么快？”艾唯小脸狐疑，“真的吗？”

“姐姐可以考考我。”

索伦不介意也展现一些自己遥遥领先同龄人的智慧。

“那你用自由举个例子。”

“鸟儿飞出笼子。”

“再来。”

“我可以睡懒觉，而不必早上起来锻炼。”

艾唯幽幽道：“你不乖了。”

索伦像一朵纯洁的小白莲，“我虽然觉得很累，胳膊酸酸疼疼的抬不起来，但我会努力完成的。”

艾唯脸色有些凝重，跑出小教室喊来了女仆南茜，南茜担心地给他按摩。

不像是存心把自己玩坏，索伦察觉艾唯不想让自己出现病痛或者问题，身上的变化属于艾唯的意料之外。

过了会儿后，南茜问：“少爷好些了吗？”

“好多了，真神奇。”索伦活动着肩膀。

“只是有点累到了，不用担心。”

“谢谢你，南茜！”

索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看见艾唯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

“这是我应该做的。”

南茜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离开教室前，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艾唯，特地说了个好消息。

“奥薇莉雅小姐，今晚您就会收到礼物了。”

艾唯那张略显冷淡的天然小脸怔了怔，清甜的笑道：“真的吗？是什么礼物？我很期待！”

索伦瞬间猜出南茜口中的礼物是裁缝店做好的新裙子。

艾唯·奥薇莉雅会因为新裙子开心？太荒谬了，谁信谁是小笨蛋。

——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

第二天。周六。

卡希尔公馆，大书房的门前。

艾唯身穿深蓝色的华丽小裙子，轻灵地转了一圈，“你觉得这身衣服好看吗？”

飞旋的裙摆带起微风。

细弱的风，几乎要把索伦手里的书房钥匙吹落在地。

竟然真的在开心？！不按套路出牌是吧。现在不是学习时间吗？

把钥匙钻进木门的锁孔，索伦转过头。

“当然漂亮了，艾唯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称赞却没有让艾唯开心，她不知想到什么，神情重新淡漠疏离，微蹙的眉一本正经。

“你以后会遇见更多的漂亮女孩，要养成多样的审美，认识更多异性…你长大就知道了。”

时刻不忘种海王的思想钢印，太糟糕了。

我长大是专情的人你会掉块肉吗……索伦不慌不忙把书房的门推开，“我会加油的，但还是先看看书房里面吧。”

书房位于公馆二楼的西北角，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办公小房间，更像一间小型的古典图书室。

高高的书架纤尘不染，摆满各式各样的典籍，穿插着橡木做的登高梯。

艾唯仰头看了片刻。

“先找入门的仪式魔法，那个比较容易学。”

观察书架的索伦，正用不多的词汇量努力辨认一本本书的名字。

《天文学概论》、《密尔德帝国历史》、《威斯迈诗歌全集》、《五百年戏剧经典》、《七王秘闻》……

他还看到一些扎起的羊皮纸手稿，以及放在角落的盒装藏书。

“快过来！”

另一侧响起艾唯的声音。

索伦连忙转头，看到她不知何时爬到登高梯上，脸色苍白的抱膝蹲在哪儿，可怜又无助。

“你帮我往左边推一下，小心些不要伤到自己。”艾唯咬唇道。

怕就别上去呀！

索伦双手把木梯按住，用尽小胳膊小腿的全部力气往前推。

登高梯的轮子在地板滑动了几十厘米。

“找到了！”

“快下来吧。”

艾唯抱着一本薄薄的书册，跑到索伦的面前。

她从裙子口袋摸出来柔软的手帕，神情严肃得令索伦为之缄默。

“我忘记你的胳膊早上累到了，但是坚强一点，后面有更加残酷的战斗等待我们。”

还在PUA，还在PUA。

这时候要不要说一句‘为你而战，我的女士’？

“帮你擦擦汗。”

索伦站在原地，额头的汗珠被艾唯细心地擦掉。

两人贴得很近，索伦再度嗅到了蔷薇的芬芳，陡然对她深不可测的纯洁的温柔感到警惕。

就拿这个来蛊惑我？

但是……

萝莉姐姐的手又软又小，手帕香香的……

索伦的眼睛泛起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