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我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杯瓶装的奶茶。坐在路边的长椅,看着热闹的行人。没有鞭炮声,但人的声音也勉强凑合,反正都一样吵。他们跟亲朋好友,成群结队地大声交谈,偶尔能看见几个只单形影,但实际上也在跟人打着电话或者用软件聊着天。

他们在庆祝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天,新的一年。然而只是从今天到明天而已,人们要面对的事物并没有什么变化,烦恼也好、压力也好…并没有什么得到实质上解决的。他们的高兴只是一种期待,是对新的一年有新的景象,有这样的期待。但也只是期待了。

没钱的人照样没钱,备考的人依然在备考。孤单的人依然在孤单,痛苦的人依然在痛苦。喝着奶茶,放眼过去,那些真的在无忧无虑放声大笑的人,反而让我不适,因为他们确实没有什么生存的压力,因此可以单纯的体验节日的气氛。在那呼朋唤友,在那表演作秀,乘着这个特殊时期挥霍着金钱,再美名其曰庆祝。

我似乎在羡慕,又似乎在厌恶,工作到现在导致的疲惫与劳累让我有些愤世嫉俗。看着那些拥有大把时间,拥有大把精力,真的在享受人生的家伙,让我心生怨怼。自己也多么想要像他们那样,支配自己的时间,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而非像现在这样,什么事情都走在他人的安排上,过着日服一日的人生。

我们并非为了被人掌控而生的,我们并非为了哭泣而生的。我想成为星星。

开玩笑的,我已经不再期待了,我知道越是对理想的状态有所设想,就越容易因现实的落差而感到失落。我走上了自己选择的路,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大学,再到现在的就业。一切东西我都是我选择的,现在的结果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没有后悔的余地,也不可能再去后悔了。

背朝着热闹的人群,我继续走在下班的路,正如我曾经走在那条放学的路,一阵寒风携带着昔日的记忆吹拂过我,我转头看向身后,缺什么也没有见到。还是那些攒动的人头,喧嚣的话语,吵得我不敢微笑。

已经回不去了,曾经最快乐快幸福的时光。我们都迈向成人的步伐,离开了校园的温室,成为截然不同的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虽然偶尔能够约出来见上几面,但也很难让每个人都抽出时间,团聚在一起了。

我叹了口气,想要回家了。继续带在这互不关心的拥挤热闹中,只会让我的心更加孤单。

来到停车的地方。看着父亲为我买的车,想起了他教我学车的往事。那个时候一边在上大学一边在被他催着赶紧学车,以后过年回家就由我来开车,他就不会那么累了。然而现在我们住的地方也不一样了,过年回家也不会坐同一辆车了。

听着令人安心的引擎声,沐浴着头顶温暖的金色灯。我驶向家的方向,我仍然在自己所属的城市生活,住的地方在这些年来换到了更偏远的地方。当年的那些人,如今都到了别的省份去发展,想要见一面只能等到过年回家。

岁月啊…真是伤人。宛如潮水,带来了一切,却又要带走一切,只留下印迹,宣告着它曾经来过。

开了十分钟后,将车停在车库。用指纹解锁院子的铁门,踩着石板路来到门槛,将钥匙插入双开的大门。兴许是听到我刚刚停车的声音,屋内传来向我靠近的脚步声。

“爸爸!”

稚嫩的童声随着我推开门时响起,我的女儿抱住我的双腿,在玄关迎接着我。小潼过了今年虚岁也到了三岁,我将她抱起,好让我能够正常走路。水灵的眼睛和甜美的笑容与她母亲如出一辙。

“欢迎回来,伊尝。”

说着就来了。我的爱人在客厅等候多时了,她每天都会带着孩子在客厅看动漫,等到我开车入库的声音出现,便会在玄关处迎接我。所以我每次停完车都会立刻回家露个脸,以免让她久等。

“小潼怎么这个点还没睡,”我脱下鞋子,走到客厅。

我的爱人亲吻了我的脸庞,我发现她今天在家里也画了淡淡的妆。“今天是跨年夜嘛,偶尔也让她晚睡一会儿。”

看见母亲的亲吻后,小潼像争风吃醋般在我脸上连亲了两下。抱着我脖子的小手更紧了一些,像在向自己母亲炫耀,这一幕逗得她忍俊不禁。

我抱着女儿在客厅瞎晃悠了一会儿。她平时都是九点就应该睡了的,撑到现在已经睡眼惺忪了。在我的摇晃下让她的睡意更进一步,已经趴在我怀里一动不动了,估摸着没一会儿就会睡着了。

“是谁在厨房?”我听见家中走廊尽头依稀的炒菜声,“大晚上在煮什么呢,怎么油烟机都开了。”

“过元旦嘛,若兰和佳佳正在炒点下酒菜,”她接过我怀中昏昏欲睡的小潼,抱在怀中哄她入睡,“你要不先去洗个澡?”

我点点头,“其他孩子呢?都睡了么。”

“索拉和米法还在小桃房间玩,剩下的都睡了,”她怀中的小潼趴得不太舒服自己换了个姿势,她也调整了下抱法,“刚才暖暖哭醒了,好在玥姐在三楼,赶忙去哄了,没有把其他孩子也吵醒。”

“好的,知道了。”我看着自己高中时期的女友,如今孩子的母亲,一家的话事人。对比最初邂逅时她成熟了许多,知性已经取代了她大部分的清纯可爱,但这份美丽与日俱增,越来越漂亮。

我向前一步,她便知道我要做什么,闭上眼仰起头,还有意地用手掌盖住女儿的头。我们在客厅深吻了一会儿,发出了些许声音的那种,随后慢慢分开。

“辛苦你了,小满。”

她一边微笑一边眯起眼睛,“干嘛突然这么温柔,又找新女人了?”她见怪不怪似的,“按照规定要好好带回家给我们审…”

“不是。别老这么想我,”我知道她开玩笑,但总感觉她有些不信任自己。虽然这方面我确实不值得信任,“你自己说的,跨年嘛,趁这个机会感谢你至今为止为我做的事。”

“呵呵,”她低头轻笑,“好啦~都在一起多少年了,伊尝你还是呆呆的。快去洗澡吧,等下下来我们一家人小喝几杯,”天满确认小潼睡着没有,为了不教坏小孩子,她贴到我耳边悄声说道,“到时候在床上再慢慢感谢我吧。”

————

因为家很大,所以楼层间好几处上下的楼梯,而且都精心设计过,减少楼梯的占面。我从螺旋阶梯来到二楼,前往家里的浴室…说是浴室,诺大的水池说做是澡堂其实也没差,正好因为家里人多浴室还备了好几个花洒和隔间。

更像澡堂了。

在前去洗澡的途中我路过了桃乐丝的房间,里面传来了争执声。我透过微微敞开的房门缝隙,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一对红色的头发的双胞胎姐弟正坐在床边,电视机屏幕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弟弟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什么,姐姐则翻着白眼不屑一顾。而他们的母亲闲情雅致地躺在床上看着书,还用发箍把自己的刘海撩起。

姐姐听着弟弟说完话后,反驳道,“听好了,索拉。人确实有发自内心的善良,但这种善良也是后天形成的东西,是受社会教育的产物,因为善良本身就是社会性的东西,只有人的社会才会讨论善良与否。我们向善是由父母领导的客观道德观念的必然结果,我们判断事物的好坏大多是靠周围的人对我们的评价,人的善恶是不能脱离社会来评判的。”

“那要是社会错了怎么办,要是社会意识形态日渐腐化,人们全都在幻想中溺死,可我却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能判别出正确与错误,我的心难道就不能作为善恶的标准么,难道我就不能为人们制定一个立足点么。如果否定了人的生命力量,那要怎么解释一个时代打破一个时代的僵局,一伙人能够脱离原本刻板和束缚走向新的道德观念。”

好家伙,这是两个三岁小孩该有的对话么。我没记错的话他俩牙齿才刚齐不久,说的话倒是一套一套的。眼看着他们还在争论,那团懒散在床上的毛球总算发话了。

“要讨论可以,别吵起来哈。你们父亲正看着呢。”

两个小孩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猛地把头转向我这边,并发现了在门缝窥探的视线。四只小脚同时从床铺落在地上,向我跑来。姐姐拉开门,弟弟抱在我腿上。

“爸爸~”索拉喊道,露出可掬的笑容。

我摸了摸他的头,姐弟俩的头发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有些卷曲。我看向抱着门的米法,作为女生的姐姐已经留了个齐肩的短发,已经像个小小桃乐丝了。索拉眼睛比较像我,也有微闭着眼睛的习惯。

姐弟俩都是不太明显的异色瞳,各有一边眼睛是母亲那般的灰蓝色。姐姐在左边,弟弟在右边。

我蹲下身子将姐弟俩一并抱起,“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我们在看电影,”索拉指向电视屏幕,“姐姐不同意我的观点。我们在辩论。”

“他的思维太感性,”米法说道。她手抵在我胸口,不靠过来,姐弟俩一前一后有点不好抱。“完全按照主观真理去评判事物,没有实际的材料验证,甚至有点先验主义。估计是看了母亲的《裴洞篇》但又没完全看明白。”

完了。她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好了,你们两个,”双胞胎的母亲喊话道,“你们的爱好你们自己平时聊聊就好了,别为难你们父亲。”

在他们两个脸上亲了一口后将他们放下,索拉很开心,但米法却嫌弃地擦了擦。姐弟俩的性格差距还挺大的,他们搭积木时姐姐总是小心翼翼地把建筑叠高,而弟弟总是想着把建筑搭得更大更结实。

我坐到床沿,桃乐丝的旁边。她依然在看她的书,即使我的手抚摸着她大腿也无动于衷。心中诞生了莫名的斗争心,手顺着大腿往更上面的部分缓缓摸去,这才换来她的一个怒瞪。

“怎么在自己家里还偷偷摸摸的,”她说,“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就是想看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相处的,”我回头看向两个孩子,发现米法也在回头看我们。被发现后立马转过头去,继续和弟弟一起看电影。

“看完得让他们回去睡觉了。”我摸着她的脸,用手指轻轻摩擦。

“嗯哼,”她偏过脑袋,将我的手夹在脸和肩膀之间,“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你现在要去洗澡呢?”

“是,有人在浴室么。”

“不清楚,我只知道蝶刚洗完,”她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可以用我的洗发水洗头,你的头发最近有点干。”

“行,”我亲了她一口,“我去了。”

“嗯。”她摆正脑袋,让我收回了手,“待会楼下见。”

————

浴室有三个区域,脱衣服的地方、冲澡的地方和泡澡的地方。每个区域有磨砂玻璃做隔断。要穿的衣服天满已经给我备在柜子上了,我脱下衣服后拿着浴巾进到第二个区域,用高压花洒冲洗完全身。接着去最里面的热水池泡上一会儿。

确实像澡堂。作为南方人一般是不了解这方面的规矩,但因为跟家里人外出旅游过,体验了几次,甚至有一家是完全不穿衣服,所有人都外露出那活儿在澡堂走来走去。回想起那个画面,觉得果然洗澡还是应该私人一点。

泡澡区烟雾缭绕,毕竟是冬天,温度开高点才好。烟雾都飘在上面,不妨碍我蹬脚踩入热水池。享受着水温对肌肤的刺激,精神中的疲劳和烦恼随着身体放松而逐渐消散,水池的浮力让我想游个泳,但我想起来自己不会游泳。我就坐在里面,仍由大脑和身体被融化。

“晚上好,学长。”

突然响起的声音没有吓到我,反而是让我身体传来一阵舒爽。家里会这么叫我的只有一个人,我抬头看去,洛绣鸢正围着浴巾站在池边,从下而上的风景格外美丽,感觉她的站位就是故意让我看的。

她缓缓坐到我旁边。研究生刚毕业的她还没找到工作,目前处于一个游手好闲的状态,所以她的精神状态没什么变化。除了头发留长了一点,气氛上外貌上还是给人感觉丧丧的。

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现在工作真难找啊,”她感慨道。

“家里太无聊了么?”

“嗯嗯~”她否认道,“只是不出门的话,找不到什么话题能跟你聊了。”

我的学妹还是那么可爱。我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原本是只是搭在她肩膀的手向胸口处摸去。她领回到我的意思后笑了笑,解开系在胸口的浴巾,让它顺着水池的流动飘远而去。

我们在水中狠狠恩爱了一番后,池边都是溅起的水花。因为是在浴室,直接省了擦拭的步骤。她坐在我的怀中。

“对了,学长,”绣鸢已经享受完事后的余韵了,“今天我跟蝶姐姐聊天…”

蝶允莲。家里的游手好闲三人组之一,其中一个已经转职为居家职业者了,绣鸢的实力应该也能很快找到工作。到时候就剩她什么都不干了。

“蝶姐姐说她想要第二个了。”

给我听乐了,“她当时不说差点死了,再也不生了。怎么又变口风了。”

她向后靠了靠,与我耳鬓厮磨,“她说女儿太像她了,以后会跟她抢男人。她要生个长得像你的儿子。”

“小蛄蛹听了她这话会哭哦。”

家里的人本来就多了,小孩也越来越多。经济上虽然没什么问题,但陪伴啊教育啊,我有些分身乏术。好在家里的母亲们能够彼此照应,负起这份职责。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懂得如何去爱人,哪怕是自己的爱人们亦或孩子们。

“学长,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她的声音吻在我的耳边,“是想我哥他们了么?”

“……这你都能知道么。”

“呵呵,”她自满地笑着,“因为我爱你呀。”

永远都是这样,我这颗半死不活的心,就得靠着这样的话语维持生命。我确实思念黄州渝他们,与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时光和情义与爱人们的生活截然不同。我很满意现状,享受着大部分梦寐以求的天伦之乐齐人之福,没有柴米油盐的烦恼也没有不美满的遗憾。

只是怀念,怀念当初校园发无忧无虑,与他们称兄道弟,结伴同行。讨论着游戏和动漫的话题,讲着不切实际的梦,走着一去不回的路。

洗完澡后,我换上衣服,是一件大码的睡袍。洛绣鸢在我之前就泡好出去了,而我也紧跟着穿上睡袍,下了楼。家里的照明灯全都关了,就开着几盏氛围灯,以及走廊的落地灯。

天满和叶留佳正在端菜,若兰仍在厨房 在,应该是在做今晚的最后一盘菜。厨房的圆桌很大,但还不够大,等到家里小孩们能够上桌吃饭时这个桌子还得再加大一轮。

餐桌座位只有我的是固定的,这是为了方便她们。除我以外的其他座位都是先到先得,这样能避免说有谁觉得我偏爱某人。家中很多事物都要做这种公平处理,避免她们闹矛盾。

刚说完,家里最爱的闹矛盾的人就冲过来坐到了我右手边。蝶允莲的笑容让我慎得慌。余天满不甘示弱地坐在我左手边,其他人也陆续入座。

低下头,看着餐桌上的食物。放满枸杞和中药材的肉汤,一大盘的牡蛎,凉拌韭菜,外卖的糖炒板栗,然后还有一碗腰果…天满为我倒上红酒,厨房灶台上还煮着一煲醒酒汤,以防我中途睡过去。

我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着十二个虎视眈眈的女性,美名其曰庆祝新一年的到来,但她们的眼睛都在昏暗中泛着粉红色的微光。

唉…真的好怀念当初跟兄弟无忧无虑打游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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