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林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是他的话太过弱智了吗——虽然他也觉得很弱智就是了——

既不算幽默、同时也无法切入到核心之中。

和作为陪审员在法庭的时候，听到醉酒驾车的案子，被告人说自己很习惯兜风、结果某一天没有醒酒就去兜风结果被逮捕了来了一句“开车去兜风就那么畅快么”的问题一样KY。

“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喔。”艾林苦笑——

“不如说、听到了这番话，总觉得心情有点微妙呢。”

“为什么——？”

他在脱口问出来之后、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他这很显然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明知道艾林是一定不会回答的，还在问这种问题，当然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当我没说。”他摆了摆手、干巴巴地笑道。

“小瑾应该以为这个问题我也不会回答，简直就像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一样吧？”

“……”

他不太想要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可是在这里否认的话也未免太违心了一点——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回答、什么都不能回答的。”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尽管看起来还是不怎么自然、不过终归还是想要露出相对比较开朗的笑容了——

强迫自己在这种时候露出开朗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变得更加苦涩了。

“我只是没想到——时间还有因缘竟然是这么奇妙的事情。十三年前从我的口中说出的话语——现在居然变成小瑾在说了。而我本来是听解释的一方，现在却变成了解释的一方。

对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忍不住有点感慨。”

十三年前……

那正好是他记忆的空白。

七岁以前的记忆他全都没有——

或许也是出于某种自恋、或是隐约也在期待着更为纯粹的爱吗，从艾林的态度，他更愿意理解成——刚才他们的对话时十三年前立场的互换。

“我们的立场……互换……”

他本来想要说“我们的立场互换了吗”、想要说这样的疑问句。

可是——

如果是疑问句的话，又再一次把权利交给了艾林。

她有回答的权利，也有不理会他的权利。

“你说什么？”艾林盯着小声嘟哝的他——

他在艾林的问题中下定了决心……

哪怕是虚张声势也好，他也——

“我们的立场、互换了呢。”

用的是能够一口断言的口吻。

就像是亲眼看到了真相一样、就像是回想起来了一样。

实际上什么都没想起来，就算是碎片的闪现都没有。

“小瑾……”艾林没有发出惯常的“欸”的疑问声，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开，盯着他的脸看得更认真了。

他按捺住了自己想要问“不是吗”的冲动。

他不能这么问——若是这么问出来了的话，刚才的决心就算白费了。

他也硬着头皮，迎着她的目光。

然而——提示声将他凝聚的注意力打散，但是——他也由衷松了一口气——

从平板电脑上发出的消息的提示音，简直就像是某种救赎一样。

实际上虽然不至于撑不下去，可是他却也多少快有些要到极限的感觉了。

而艾林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尽管她快速将嘴巴捂住了，不过在那之前却已经漏出了“噗唔”的一声。

他轻微咳嗽着、她也很尴尬用同样的咳嗽声做掩饰。

可是越是这么掩饰，就越意味着他们两个都很心虚吧。

两个人居然是同样心虚、这种同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人高兴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打断你们很抱歉。】

【不过——果然还是有些忍不住呢，想要夸赞瑾小弟。】

【虽说你的虚张声势对于艾林小妹来说可能没什么作用，可是你总算学会了虚张声势这一点本身就很让人高兴了。】

【在这种时候如果问出疑问句的话，就相当于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方了哦，而你刚才的语气、还有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什么的，如果是意志不坚定的、还有不像是艾林小妹一样有着特殊的秘密的人，在这里可能会犯嘀咕，并且给出你理想的答案吧。】

【艾林小妹刚才的迟疑，恐怕也是在不知道应不应该作为奖励来做出上当的样子了——不过、如果在这里摆出上当了的样子，尽管确实可以作为虚张声势的奖励，却也会激出你的罪恶感吧，欺骗了艾林小妹什么的，还会担心她追问下去你该用什么话来敷衍。】

【然而不回答的话，好像也很奇怪。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问题。】

【那就让我这个多管闲事的来回答好了——答案是‘是的’、至少在刚才的问题与答案，你们的立场是互换了的。从问问题的人、变成了回答问题的人；从回答问题、解释细节的人，变成了说无趣的笑话的存在。】

【但是、互换了立场这种说法……其实稍微有些微妙。】

【不过这件事就再次进入了我不去干涉、也干涉不了的领域了。抱歉。】

【估计艾林小妹也无法回答吧，你也不要想着在这件事上追问她。】

【时机成熟就会有一切的答案。】

【等待、并心怀绝望吧。】

屏幕上的文字自顾自消失了。

恢复到了地下室的平面图上。

从樱小姐那里得到了某个问题的不完全肯定答案——

关于立场互换与否这个问题的回答本身就有些微妙，不过更大的违和感还是在于文字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吧。

“那个——是我眼花了吗？”

“什么？”

“刚才她的最后一句好像不是‘等待并心怀希望’啊？是不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那种能够自由加工排列文字顺序，结果自动扭曲了的现象？”

“不、如果你刚才看到的是‘等待并心怀希望’才是扭曲了……”

“……”

他迟疑了片刻、小声道——

“那果然，是‘绝望’么？”

“大概……是的。”艾林按了按自己的双眼的眼球、拉扯着嘴角；“不对，确实是使用了那样的字眼呢。”

她将手指从眼球上放下来。

“还真是……相当恶趣味的，对名作台词的魔改呢。”

“不，其实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因为心中并不充满希望所以才等待着，然后期待能够看到转机的瞬间？”

“这么思考、倒是也不……”

艾林触摸着眼睑的手放在了屏幕上，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樱小姐——我只是从合理性的角度来分析，樱小姐你的话应该不是那么乐观的思考吧？”

乐观的思考么？听到他的思考居然会被称作乐观——某种程度还真算是一种奇怪的新鲜体验。

不管怎么看、无论是以貌取人还是更深层次——纵然他不太了解樱小姐，只是单纯靠目前累积的印象——

无论是以貌取人、还是说——更深层次的个性，都不可能是他比樱小姐更开朗。

他会有这样的解读，也就意味着樱小姐的话语也许要表达出更加充满阳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