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电话亭中,黑裙少女紧握着老旧的电话,指尖捏的有些发白。
她正在跟自己家里人通话。
“好的,妈妈再见,你和爸爸也要早点休息。”
“呵呵,清竹不用担心我们,我和你爸爸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如果清竹没有钱花了,一定要告诉妈妈呀。”
“嗯,会的...”
“嗯,放心,我会的。”
眉眼笼罩在发丝的阴影之中,贝齿咬着唇肉,渐渐发白。
忽然,她缓缓松开牙齿,轻声说道:“嗯,我知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去睡觉了。”
“妈妈晚安。”
“好,清竹晚安...咳咳!”
电话里头突然传了一道急促的男子咳嗽声。
对方慌乱的挂上了电话,似乎不想让她听到。
黑裙少女也没有在说什么,电话厅里一片寂静,她就这么拿着电话,一动不动。
清冷的月光透过带着几条裂缝的玻璃,落在她的身上。
电话亭里昏暗,气息寂冷。
左手陡然攥紧,重重砸在电话亭里的墙上,发出剧烈声响!
指尖镶入肉里,一丝丝鲜血顺着掌心纹路流淌,汇聚手腕处。
血珠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莫清竹嘴角扯了扯,想说些什么,最后是一言不发。
她默默放下了自己的左手,走出电话亭。
单薄的身子在冷风中缩瑟了一下,她搓了搓双手。
她低着头,冒着冷风朝着学校走去。
微微弓着身子,一步步而行。
肚子处忽然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夜色里格外的清晰。
莫清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咬了咬牙:“闭嘴,别叫!”
今天,她被人骗了,一天收获五十元,没想到竟然是一张假币。
所以,她没有资格吃饭。
莫清竹抬头,望了一眼学校的方向,再度低下头,捂着肚子默默而行。
她此刻不在学校,她是个骗子。
......
莫清竹家境十分贫寒。
她小时候的记忆,是开裂的土砖墙壁,是蒙尘昏暗的老旧电灯,是父亲佝偻的脊背,是母亲掌心那厚厚的老茧......
虽然小时候很穷,但莫清竹却度过了一个开心的童年,因为父母会给她力所能及最好的。
她逐渐长大,离开了那穷困的小镇,进入高中之后,莫清竹发现,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父亲的背更驼了。
母亲的鬓角变得花白了。
读书要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父亲疾病咳嗽,未曾停下过一天。
母亲熬夜工作,只为多赚那么一分钱。
莫清竹在学校里,一闭上眼便是他们操劳的模样,却依旧笑着,告诉她钱不够就跟爸妈说。
莫清竹觉得自己也要努力。
于是,趁着零碎的时间,她会偷偷翻出墙,打些零工,缓解一下父母的压力。
莫清竹知道,翻墙是不对的,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
但是,她心中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让她难以呼吸。
在今晚,一天零工辛苦收入五十块,竟然是假币?!
她心中积压的那些沉甸甸负面情绪,终于爆发了。
莫清竹十分想发泄出来!
但是,跑到电话厅。
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听着自己母亲那苍老的嗓音,莫清竹突然又清醒了。
并没有宣泄出口,而是继续压在心中。
......
天桥下。
冷风呼呼作响。
莫清竹没有回学校,这个时间点,学校宿舍也已经关门了。
莫清竹决定在这儿将就一晚上,等明日再回学校。
又或者...不去了,直接继续打工。
莫清竹蹲坐,后背贴着冰凉的石壁,蜷缩双腿抱着。
她微微垂眸,牙齿咬着唇瓣,口中渐渐多出了一丝血腥味。
好饿,好冷,好困......
一丝丝寒意爬上她后背,渗入她的骨里,莫清竹觉得,自己老了绝对会落的一身病。
但是,无所谓了。
莫清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老死。
莫清竹闭上了眼,想要快点睡,睡着了就不饿了,也不觉得冷了。
就在这个时候,垂落的冷风中杂起了一丝丝香味,飘入她的鼻子里。
莫清竹鼻尖动了动,陡然睁开眼来。
这是......红烧牛肉的味道?
莫清竹猛地朝旁边看去。
身旁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位青年,他手中端着一桶泡面。
叶遂安正端着一桶红烧牛肉面,慢悠悠的嗦着。
吧唧吧唧吃完一口,叶遂安朝着莫清竹仰了仰头。
莫清竹:?
叶遂安平静道:“小姑娘,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地方是有主的。”
莫清竹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先前被她扔在一旁的破旧毛毯。
原先她以为这毛毯是他人丢弃不要的东西。
但没想到,竟然是有人之物,用来占位的。
她就说,先前这毛毯丢的位置有点巧,正好是整个天桥下风最小的地方。
莫清竹想了想,朝着旁边挪动的脚步,腾出了空位。
叶遂安走到她原先待的地方,又蹲了下去,一口一口嗦着泡面。
泡面味道在莫清竹鼻子里调皮乱窜,冲击着她的味蕾,刺激她口中生津。
莫清竹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杂念,想要睡着。
但是,怎么睡都睡不着。
深夜放毒,罪大恶极!
更不要说,她现在肚子空荡荡的,还没有进哪怕一滴水。
莫清竹忍不了了,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叶遂安...手中的泡面。
叶遂安瞥了她一眼,淡定嗦面:“怎么了?”
莫清竹低下眉眼,嗓音细咛。
“...我能跟您讨要一些面汤吗?”
话音落。
肚子里再度咕噜噜叫了起来,十分的响亮,回荡的四周,连风声都给短暂的压过。
莫清竹微微低头,黑发间露出些许的小耳朵,已通红一片。
叶遂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感慨的说着:“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就知道爱美不吃东西,现在饿得慌,知道受罪了吧。”
“面汤什么的......”
“哪有面好吃呢。”
叶遂安变魔术一般,右手再度掏出一桶泡好的方便面,递在了她的面前。
莫清竹愣了。
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桶方便面,压着的缝隙里不断钻出缕缕热气。
莫清竹缓缓抬眸,与笑眯眯的叶遂安对上了眼。
“想吃吗?”
莫清竹不答,肚子里咕噜的响声闹腾。
莫清竹犹豫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可以买你这一桶吗?”
说着,左手探入兜里,揉的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掏了出来,递向他。
叶遂安看了一眼,伸手。
在他指尖刚触碰到那皱巴的五十块钱时。
莫清竹又突然收回了手,准备将那五十块钱重新放入了兜里。
她低着头沉闷着声:“不买了。”
叶遂安动作更快,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五十块钱给夺了过来。
反手塞入了自己的兜里。
“五十块钱一桶泡面,我可是血赚。”
莫清竹声音有点急:“那是假币!”
叶遂安一脸警惕的看着她,捂着自己的兜:“别想骗我!我知道你这句话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要我还回去,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上当的!”
“这便宜我占定了!”
莫清竹咬了咬唇,没想到自己后悔的时候,他竟然会将假币抢了过去。
此时,假币是交出去了,她没有损失了。
但是她并不怎么开心。
果然,她还是想撕了那玩意。
莫清竹朝着叶遂安伸手抓去,想要夺回那张假币。
“还给我!”
下一秒,一桶方便面桶贴住了她白净的小脸,压的有些嘟嘴变形,暖意渗入。
叶遂安隔着方便面,朝着她笑了笑:“不如先吃点东西?”
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感受着那皮包骨的纤细,叶遂安缓缓松开。
“多吃点吧,太瘦了。”
咕噜噜!
肚子里抗议声势越来越大了。
莫清竹眼神复杂,在红烧牛肉的味道中,渐渐平息下来。
......
桥洞口外,两人坐在草地上,吹着冷风,看着月,一同嗦着面。
月光如流水,风中嫩草晃着绿波。
叶尖坠着的露珠,晶莹剔透,倒悬天上明月。
莫清竹大口大口吃着面条,吃相很凶,口齿不清对着叶遂安说:“谢谢,这一桶当我赊了。”
叶遂安小口小口喝着面汤,斜了她一眼:“你就不怕我在面汤里加什么料?”
“并不怕。”
莫清竹将面条吃完,开始喝起了面汤,肚子被填满,暖流涌动流动全身,驱散了寒意。
“我并不觉得,干出用桶面勾搭小姑娘这种傻乎乎行为的人,会是个坏心肠,那不然太蠢了。”
叶遂安扯了扯嘴角,这小丫头嘴挺毒的。
叶遂安将面汤喝完,从怀中陶出了个小人偶挂件,扔给了莫清竹了。
“那五十块钱,我也不尽占你的便宜,那这小玩意给你。”
莫清竹捧着那人偶小挂件,雕刻的是个黑衣小人偶,手中拿着把黑色小刀,还挺精致。
后被刻有着两个字,看起来是小人偶的名字。
【玛丽】
叶遂安:“我买桶面时抽奖得到的小玩意,你们女生应该会比较喜欢。”
指尖摩挲着那两个字,莫清竹忽然扭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叶遂安:“谢谢。”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眼睛有些发痒,又或者是夜风太冷,刺激的她忍不住想要流泪。
莫清竹曲着腿,坐在草地上抱住了双膝。
叶遂安双手枕在后边,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明月。
就这么两人,保持沉默了好一会儿。
“叔叔,我可以跟你宣泄一下吗?”莫清竹突然打破了寂静。
叶遂安斜看着她:“当然没问题,叔叔我啊,最喜欢跟你这种白净的小丫头聊天了。”
莫清竹看着叶遂安的搞怪,难得的放松了起来,然后渐渐将自己心中压抑许久的一些东西,缓缓说出口。
天上明月一轮。
草地人影成双。
......
“叔叔,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做你该做的事情,好好学习,给我考个全校第一出来!”
“可是叔叔...我现在的成绩是全校倒数前十...”
“那就更要努力,你都吃了我的泡面...算了,我只求你每一次都能有些进步就好。”
莫清竹看着他:“叔叔,你可真是怪人。”
叶遂安白眼:“忘记强调了,你应该叫我哥哥才对。”
或许是将自己心中压着的东西全部发泄了出来,又或者是今夜的月色过于温柔...
渐渐的,莫清竹感觉困意涌上心头,闭上了眼。
看着莫清竹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躺在草地上的叶遂安突然坐了起来,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明月。
但实际上,他是在看着半空中的弹框。
【黄毛,就是要趁虚而入】
“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在做梦?”
叶遂安掐了掐自己的脸,疼的厉害。
周围场景不变。
叶遂安叹了口气,将睡熟的莫清竹抱起,走进了桥洞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