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称霸大陆的神族们在风起云涌的世界意气风发的登场,亦在时代更迭的优胜劣汰下败落衰亡。
老旧事物的凋零总是伴随着新时代的诞生,在不可一世的神族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后,人族崛起。
统治这片大陆的种群更迭不休,就像生物的新陈代谢,唯有血与火的纷争,如附骨之疽般永生永世折磨着大陆的所有生灵。
一部大陆文明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除却几页寥寥无几的和平,写尽了生灵涂炭与水深火热。
阿尔伦大陆的每一寸土地无不被火光笼罩,无不被血海浸没,在利令智昏的贵族王族膨胀无比的欲望支配下,大陆山河破碎。
井口塞满了腐臭的尸体,清晰的河流成了污浊的血流,战争的铁蹄所过之处,只余下哀鸿遍野。
当权者看不见众生的苦难,只将那斟满民众苦难的血酒一饮而尽,显露贪婪丑恶的嘴脸。
整个大陆因战争陷入了疲敝,如一名遍体鳞伤行将就木的老汉寸步难行,或许下一个步子就会重心不稳,栽倒在风雪中再也爬不起来。
似乎是连天神都不忍直视了,在这危如累卵之际,【破晓骑士】发迹了。
这名神秘的骑士身着不露寸肤的重骑士甲胄,挥舞着他手中的神剑征讨四方。
他带领饱受压迫的奴隶与底层百姓推翻了腐朽的帝国,诛杀草芥人命的暴君,拥立年幼的女皇上位;帮助陷入式微与孱弱的金精灵与月精灵击溃来犯之敌,捍卫梦幻与永恒之森;覆灭权势滔天目无法度的权臣,辅佐九州的皇女登基上位;助力沦为囚奴的樱染狐一族脱离贱籍;又肃清了王国几百年的邪教徒灾厄。
骑士辗转各地,征战二十余载,大陆终于迎来了和平的曙光。
民众们赞颂着骑士的高尚,称呼他是为这片大陆带来了黎明的破晓之光,尊其为‘不败的正义’,‘夜之骑士’,‘漆黑仲裁者’,‘大骑士长破晓’。
然而就在这位骑士长享誉大陆,风头鼎盛之际,他却干出了一件惊为天人的恶劣事件。
圣兰王国长公主殿下的未婚夫,素有良德的约坦公爵一家横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中,场面血流成河,一家上下无人生还。
种种迹象与证据直接表明,凶器是破晓骑士长手中的神剑。
顿时间王国上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知道,那把神剑只有破晓骑士长本人可以驱使。
现场也有不少目击者看到了那天走入公爵府邸的破晓骑士长,几乎确认了破晓骑士长是杀害王国公爵兼公主未婚夫的凶手。
在破晓骑士长无声的缄默中,圣兰王室最终决定判处破晓骑士长极刑,然而,念其昔日的功勋,改判为剥削他的爵位与王国公民身份,放逐国外,永世不得入境。
一时间,全大陆的人沸腾了,昔日的赞美与称誉全都变成了恶毒的咒骂,怒斥他觊觎公主美色,残忍杀害了素有德行的公爵一家,背弃了初心与骑士之道。
民众们谩骂攻击着这名曾为他们带来了解放与新生的骑士,视他如过街之鼠,朝着他不断倾斜鸡蛋与烂掉的蔬果。
‘人面兽心的畜生,你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们再也不需要你了!’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你会遭到报应的!’
迎着恶劣的诅咒,骑士在禁军的监督下,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个国家,从此销声匿迹。
没人知道这之后,他去了哪里。
更没人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享尽荣誉,名垂千古的时刻做出这般让自己跌入深渊的行径。
没人知道这之后骑士去了哪里,只知道在他销声匿迹多年后,邪龙魔王祸乱大陆。
大陆再度危如累卵之际,不再年轻的骑士骑上了精瘦的战马,取出尘封的神剑,最后一次为正义而战,为唾弃他的众生而战。
这场战役虽以骑士的胜利,邪龙被封印而告终,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阴冷的千年古刹,唯有月光可透过薄纱般的云雾映入其中。
血红玫瑰旗之下,獠牙王座之上,女孩身着一袭黑与白编织的洛丽塔洋裙,纯净的银发以漆黑的蝙蝠缎带绑束在脑后,如流水般垂至脚跟,她的皮肤白皙得比月光更甚,不似人类。
女孩稚嫩的手心撑着柔软的腮帮,伴随着她的动作,如上等绸缎般的发丝斜落肩头,如洋娃娃般精致无暇的五官写满了百无聊赖,酒红如血的红宝石美眸悠闲自若的看着面前站着的盔甲人。
“都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银发女孩打了个哈欠,露出小而尖利的獠牙,挥退了周围拔~出刀刃,却又对骑士忌惮无比的下属们。
下属们面面相觑。
“怎么,是孤说话不管用了,还是你们耳朵长茧子了?”女孩歪了歪脑袋。
下属们闻言皆是脸色一变,陆续退出了大殿。
“你就是凡人那边传得神乎其神,大名鼎鼎的‘破晓骑士’吧?”银发女孩翘着包裹黑丝的纤纤美足,月光下过分白皙的大腿肌肤与隐隐透肉的黑丝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色,与黑色的莲叶裙摆交织成了诱人的绝对领域。
女孩用着与自己稚嫩可人的外表截然不符的老成语气发问道,眼中写满了慵懒,视眼前这位骑士与他手中的剑为无物。
骑士没有回答。
“可孤记得,血族与人族之间没有特别大的外交事件或是悬而未决的领土。”银发女孩歪了歪脑袋,仅存于美好童话中的精臻面容多了一丝不解。
作为神族的她似乎不急于对这名擅闯自己领地,胆大包天的人类问罪。
“孤从未发动战争入侵过任何人类国家,所以,人类的骑士长,你为何来到这里?莫不是要审判孤这个‘无罪之人’?”
“你想见孤,是为了什么。”作为世间仅存的神族之一,银发女孩从不吝啬向那些不长眼到敢惹上自己的人类展示名为神族的恐怖。
之所以现在还没动手,是因为这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并没有伤及她领地内的任何子民。
拦路的人全都被他用剑柄击晕了,他就这样,一路从人类国度打到了血族的国度。
很显然,他要找的是自己,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开路。
另一个不想动手的理由就有些无厘头了,无厘头得让银发女孩自己都有些诧异。
她觉得眼前这个骑士很有趣,至少比整天围在自己身边阿谀奉承的白痴们有趣,甚至........
莫名的觉得这个人类骑士有些亲切,就像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亲人。
真是........
女孩轻戳自己的脑袋。
居然会觉得人类亲切,果然是因为围绕在自己周围的那些家伙全都是碍眼的蠢蛋吧?
她的问话没有引来骑士的回答,在她语毕之际,骑士竟然略微躬身,将剑抵在肩胛骨上,对她行了个礼。
女孩虽然不认识人类的礼节,但多少能看出这名骑士在向她表达尊敬,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嘴角挂起了一丝讥讽的揶揄。
“畅所欲言吧,骑士先生。”不等骑士发言女孩都能猜出他接下来会说出的话。
人类啊........真是羸弱而又可悲的生命。
女孩听说过这名骑士的名头,从拯救大陆享誉大陆的高贵骑士长沦为如今人人喊打,一落千丈的过街老鼠,如此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愤恨与不甘。
对方要说出来的话,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大概就是诸如‘我想与你寻求合作,一起击溃人类虚伪丑恶的嘴脸’,然后就是‘事成之后,人类的领地分你一半’的凭空画大饼。
对此,女孩没什么感想,唯一的感想就是:无聊透顶。
如果这个人类识趣,最好在她感到无聊之前离开,不然,她不介意弄脏手,抹杀掉一只碍眼的蝼蚁。
“先别回答,让孤猜猜,你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只为一己私欲,对么?”女孩玩味的挑着美足尖上的黑色高跟靴,玩味的道。
“没错。”骑士回答。
“无趣。”女孩撇开了脑袋,仰回了王座上,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那孤劝你,想要活命的话,最好在孤彻底感到无聊之前转身跑路,别回头。”
话说到这里,一般人只会有两种反应。
一种是愣一下,然后急忙加大筹码,继续给自己画大饼,一种则是明智的选择转身跑路。
又是无趣的一天,无趣的人,无趣的事。
然而,就在女孩这么想的时候,骑士接下来的发言让她露出了几百年都未曾露出的惊愕。
“我没想活着回去。”
“嗯??”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好笑的看着面前这只看不到表情的铁罐头。“什么意思,这么说你是活腻了?”
“你们人类那不到百年的寿命还是省着点用吧,孤对你的性命没兴趣,装深沉大可不必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哦。”
然而,此言过后,骑士仍岿然不动的伫立原地。
女孩能感觉到从盔缝中射出的视线直盯着自己。
“骑士先生,你找孤到底所为何事?”纵凭女孩千年的阅历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无意叨扰永夜的女王,也请您不要误会,我接下来的举动仅出自我个人的意愿,与任何国家,种族无关。”骑士一手抚胸,平静地诉说道。
紧接着,他昂首挺胸,声音掷地有声。
“恳请贵为血族女王的您,赐予我一个荣耀的归去。”
“.........什么意思??”此话一出,王座之上的白发女孩足足沉默了三秒之久。
“你,真的是来寻死的??”女孩眼神变了变。
千年来,她见过无数人类,如若只用一句话来形容,人类之恶,比之血族更甚,所幸这个种群个体普遍羸弱不堪,且寿命极短。
迄今为止,各种脸谱的人类她都见过,唯独,面前这个..........
“你为何寻死?”这大概是女孩第一次,对一个人类产生疑惑,并且主动发问。
“已经没有人需要我了。”骑士的回答就如他先前的语气一样,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却给人一种英雄迟暮的失落感。
“没有人需要你了?这就是你寻死的理由??”这让女孩有些惊讶。
“我做了所有我该做的,无愧于心........和平的年代,没有我的立足之地。”骑士一字一顿。
女孩张了张嘴,她似乎想到了缘由。
闲得彼阳的她曾在下属的情报档案那儿看过这位骑士长的详细履历。
他曾是享誉世界的帝国骑士长,当今最具影响力的人类强者,扶持当今的帝国女皇坐上皇位,稳固了帝国内外。
可他同样是帝国女皇的杀父仇人,当初就是他带领着起义军推翻了女皇的那位暴君父亲。
所以,女皇成年后便架空了他的权力。
他曾守护精灵之地,为日薄西山的精灵驱赶了贪婪的侵略者,避免了两个高等精灵族群为求和平与安宁贴出自家公主的局面。
可两个精灵族都没有按照原先的约定,将公主许配给这名拯救了无数精灵于水火的大英雄,反而在他击溃外敌后,处处排斥他,想要逼走他。
他又来到九州,为九州被权臣裹挟的皇女赢得了皇位,可那名皇女在顺利登基后却卸磨杀驴,抛弃了他。
助力樱染之狐族裔摆脱**的身份,只被对方当成可以反复抛弃与利用的垫脚石。
他的事迹受万人歌颂,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理解他,包括他一手教导出的徒弟。
戎马半身,拯救了全大陆,最后甚至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至于王国的事情........
女孩没记错的话,邪教徒当初并没有被根除干净,甚至,大本营还保留着,而且其身份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连她都知道的事情,王国王族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真是蠢得可以。
跟人类通了这么多代婚,作为神族的神凰血脉继承者如今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凡人呢。
女孩讥讽的想道。
这之后,骑士离开九州,参与讨伐军,封印了威胁边域的魔王邪龙,据说虽战胜魔龙,自身也遭到了不可逆的重创。
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深切的体会到何为世间险恶,女孩本以为这名骑士已经堕落到来找她这个‘恶魔本魔’谋求合作的地步了,却不想,他要求的居然只是荣耀的战死而已。
“你,不会不甘心么?”
“不甘心什么?”骑士抬头,眼里不解。
“哈?需要孤来与你说明,你的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吗?”
“不,我早已得到了我应得的。”骑士摇头。
“这叫应得的?骑士阁下,不是孤奚落你,奋战二十多年,你现在活得也不比小狗狗好多少哦?”
“你们人类所追求的东西,身份,地位,荣誉,钱财,要什么没什么,说你这二十多年白活了一点不夸张。”
“白活了么?”骑士否定。“不对,二十多年前,这片大陆尸横遍野,如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如今,大地回春,峰回路转。”
“这一趟,我没有白来。”
“白来不白来,难道不是以你自己为基准的吗?这二十多年,你拼得肝胆俱碎,得到了什么啊?一身恶名与唾弃吗?”
“孤如果是你,就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受你恩情的那些人不会感激你,只会在你含冤的时候落井下石。”
“苦战至今,你连个朋友,甚至是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也就孤这个外族人能听你唠嗑几句,不觉得自己狼狈得有些可笑吗?”
“现在,你就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也无济于事了哦。”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做这些的啊?不为功利,好歹也为名声吧?可如今,名声你得到了吗?”
“因为我是骑士(Knight)。”骑士不假思索,回答得斩钉截铁,这好像在这个问题上,他从来没有迷茫过。
“就只是这个?”
“这个还不够吗?”骑士的反问,问得女孩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你能换个贴合实际些的理由吗?”
“因为我是圣伦(Sainlauren)。”骑士抚胸,义正言辞。
“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骑士不言,岿然不变的眼神替他回答了问题。
作为人类,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可他的眼神却一如当年在圣堂前誓词时的那样。
他从没有背叛,从没有忘记曾经那个年轻的自己。
骑士少年虽已不再年少,却仍年少。
“...........”女孩忍不住翻个了白眼。“孤原本以为,你的理由一定很无聊。”
“现在.........”
“孤猜错了,你的理由不是很无趣,而是非常之无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