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发了吗？”
“是啊……我也该出发了……”
卡尔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刮掉有些邋遢的胡渣。后方的埃隆元帅摸着自己的斑白的胡子，“呵呵”笑着。
“我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卡尔用清水敷了敷脸，看了看自己仍带着几分血丝的眼球，叹了一口气。
然后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年轻就要做年轻才能做的事情，这一向是正解啊……”
埃隆的左手仍然缠着绷带，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卡尔。
“盖尔图伦还在军队里面训练新兵，来不了这里。他托我祝你一路顺风。”
“啊啊……麻烦您替我感谢他。”
埃隆给走出洗手间的卡尔让开路，看着他将沙发上的长剑拿在手中。
漆黑的剑身如今安安静静地封在剑鞘之中。
沉睡着，仿佛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般不起眼。
“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
“哪里……只是你让我想起了某个年轻人。一个说做就做的年轻人啊……”
埃隆笑了笑，对着郑重道谢的卡尔摆摆手。
“况且啊……也许我们都欠那个姑娘一个人情呢……”
至少，以所谓[血皇]的身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发起战争。
她原本只需要摧毁一切就行了。
正是在王国最前线抗争的他们，才最能明白这一点。
又或许，只有自己是这么想吧……谁知道呢……？
埃隆无奈地笑了笑，看向纯白天空的窗外。
卡尔将剑佩在腰间，深深地呼吸着，调整自己的状态和情绪。
“嗯……我想前往她最后消失的地方，亲自确认她的结局……”
对于卡尔而言，她既不是什么[死神]，也不是什么[血皇]。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恋爱对象罢了。
一个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对象。
不论她是强大也好，是弱小也好……
自己爱的从来都是她作为“人”的那一面。
侍奉她的那些时日，是卡尔最珍贵的记忆。
她有着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温柔……尽管她一直否认着这些存在。
她享受着和别人相处的时光……尽管她不知道如何表达。
她怯懦着得到，因为这意味着可能会失去……所以她抹杀着情感。
她渴望着温情，但她却不明白这份悸动的由来……
她是一张很白很白的纸，但在接触到温情之前，她便被力量和责任束缚住。
她优先了“应该做”，而非“想要做”。
她只是一个自以为明白事理的、刚诞生的存在罢了。
卡尔还记得公国城堡内为她办的生日。
军师提议着，连同副官和盲人少女也一起忙活着。甚至连卡尔自己也收到了一起筹备的邀请。
那是一场……难忘的庆祝啊……
*
*
“余的……生日……？”
她当时不解地歪着头。
“姐姐的生日，我一直记在心里。”
副官罕见地露着微笑，轻轻地拍着掌。
“卡蒂娜大人……！生日快乐！！”
盲人少女开心地拥抱住她的胳膊，用力地蹭着。
“不要抢！这是我提议的！应该我先抱！”
军师不满地嘟着嘴，用尽全力抱住她的另一条胳膊。
“可是……余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卡蒂娜皱着眉头说道，似乎有些许歉意和茫然。
“只要开心，哪一天都是生日！”
“是……这样吗……”
她的脸上露出有些困惑和困扰的表情，猩红的眸子微微眯着，环视着她们的面容。
不会看错的。
卡尔远远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场景。
那是……感到幸福的表情。
自己……还无法放下这些……
无法放下她不管。
往日零碎的记忆不断拷打着卡尔的心。
*
*
垂死的自己被本该是敌人的王国军捡到，并加以治疗。
“我的命是捡来的啊……这样也算是还了一报吧……”
身旁胡子斑白的元帅叹着气，如此对病床上万念俱灰的卡尔说着。
在战场上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听说她被封印镇压的现在，卡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没能保护住啊……
卡尔怨恨着自己的无力与弱小，反复撕裂着自己正在滴血的心。
这里似乎是特殊人士的大病房，元帅本身也在养伤之中。
年轻而重伤的女性躺在自己对面的病床上，一个男性总是不厌其烦地来看望她。
那是王国骑兵队的队长和他的副官。
埃隆经常会和他闲聊，但谈到[死神]时，却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
队长温柔地为昏迷的副官捻起黏在脸上的发丝。
半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但他始终如一地每日来探望着。
卡尔却在酒馆里没日没夜地通宵喝酒，仿佛这样便能填补些什么。
到底……填补了一些什么呢……？
“喂……你很喜欢她么……？”
醉醺醺的卡尔在某一日看见那个队长，似乎刚刚工作结束，正在吧台小酌着。
“是你啊……”
他摇了摇头，没有搭理卡尔。
“半年了吧……你还在探望她呢……真好啊……”
卡尔打着嗝，脸色涨红，语句不清地嘟囔着，在队长的身边坐了下来。
“没有希望了吧……？差不多该……”
队长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站起身准备离去。
他没有心思浪费在一个醉鬼身上。
“但是……至少还能有个念想啊……至少……”
卡尔没有出息地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腿。
然后突然间用手捂住了嘴，试图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也许是呜咽的声音传了过来，队长的动作停住了。
“老板……再来两杯……算我的。”卡尔看着队长重新坐回了椅子，向老板抬手道。
“好嘞！”
*
*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啊……”
“你现在这样，我也放心了。”
“那么……我出发了……”
“一路顺风。”
卡尔推开了王国都城某个房屋的大门，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太阳。
顺手带上的门，挡住了屋内埃隆转身的身影。
“瑟莉丝神国……‘大天灾’最后出现的地方啊……”
卡尔从大街上拥挤的人群中钻进了一条小路，笔直而快速地向着某个方向前行着。
据说封印[血皇]之后的圣女居住在神国不知名的某个小镇上，如果要寻找到她，几乎不太可能。
所以，卡尔的目的地并不是圣女生活的镇子。
只要能找到她……
卡尔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