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临近冬至，北境的暴风雪日渐猛烈，晴朗的日子越来越少，大雪和冰雾覆盖着荒芜的山谷。坏消息是，魔兽的攻势却并没有因为寒冬而有所减弱，无穷无尽的兽潮在米娅的狂轰滥炸之下全都变成了魔石。好消息是，冰龙城的魔晶石工厂终于运转起来，这座工厂由原本的东侧堡垒改建而成，恰到好处的利用了堡垒坚固的外墙和宽阔的仓库与兵营，独立而封闭的环境又隔绝了外部的窥探。随着一箱又一箱魔石被搬进去，净化完毕的魔晶石一箱接着一箱从另外一边搬了出来，这流水线式的生产方法大大提高了效率，很快消化掉了几个月以来的存货。

12月的第一天，阿尔布雷希特公爵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负手而立，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城堡庭院中的车队，那是行走于帝国各地的商队，冰龙城的物资交易基本都依靠他们。

“公爵阁下，”罗德里希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帝国四大商会中的三个已经跟我们敲定了魔晶石销售合同的主要内容，不过他们的报价比市价低三成，总觉得这帮家伙打算联合起来跟我们压价。是否签约还请您做主。”

“哼，这些黑心的商人，简直是一群贪婪的鬣狗，”公爵注视着窗外，面无表情，“签约的事情暂缓，吊他们几天，看看这群家伙是不是还能坚守现在的价格同盟。魔晶石贸易可是一本万利，在这么大的利润面前一定会有人会愿意让步，既然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等着看他们狗咬狗。

“如您所愿，阁下。”

“不过我很好奇，”公爵想到了什么，“罗德里希，四大商会中的哪一家还没跟我们谈判？”

“报告，是西部的白天鹅商会，”罗德里希说，“根据线报，白天鹅商会最近遇到了一些问题，他们的现金流基本上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很难按照您的要求拿出真金白银来收购魔晶石。”

“比起这种小事，我更关心白天鹅商会内部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公爵眼眸微眯，“玛丽安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把商会带进沟里的废物，我们提出现金交易的本意是筛选掉那些实力不足的商会，而白天鹅商会应该不至于拿不出钱。”

“很遗憾，目前他们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罗德里希摇摇头，“您知道，帝国西部遭遇了百年一见的旱灾，在过去的三年里，整个西部颗粒无收，白天鹅商会的根基亦受到影响。但是，给他们沉重一击的却是玛丽安小姐的妹妹丽莎小姐，她居然开仓放粮，把商会囤积用来救济灾民的粮食一股脑免费发放给了所有人，等玛丽安小姐出面阻止的时候，粮仓里已经一颗粮食都没有了。”

“哼，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出风头呢。”

“您说的对，阁下，”罗德里希推了推眼镜，“丽莎小姐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千金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更不会了解人性的丑恶。”

“不，我说的是玛丽安，”公爵面无表情，“她肯定动用了商会的资金购买粮食，继续赈济灾民。这才是白天鹅商会资金链紧张的根本原因吧？”

“诚如您所言，就是这么回事。”罗德里希嘴角抽搐，“换做是您的话，肯定会把丽莎小姐推出去，她不是想要好名声吗？那就让她赈济灾民去。到时候白天鹅商会就能全身而退，同时还能落得个不错的名声。只可惜，玛丽安小姐不会这么做，她太看重亲情了。”

“妇人之仁，不过是伪善罢了。”公爵冷笑，“把白天鹅商会踢出谈判名单，我不会跟软弱的失败者交易。”

“遵命。”罗德里希低下头来，“一起如您所愿。”

公爵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把目光投向远方，只见无尽的风雪尽头，灰色的大海波浪滔天，冰冷刺骨的海水卷着碎冰冲上防波堤，发出隆隆的声响。冰龙城的港口虽然是不冻港，但是冬季却鲜少有商船使用这里，他的父亲和祖父曾经对港口寄予厚望，但是最后却只剩下失望。

“对了，公爵阁下，”罗德里希拿出一份文件，“您之前打算将魔晶石贸易所得的2成利润给米娅小姐，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那是她应得的，”公爵转过身来，“米娅帮我们彻底摆脱了炼金术师协会的压榨，重新夺回了定价权，她的功劳必须奖赏。”

“话虽如此，”罗德里希嘴角抽搐，“可是阁下，您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巨款吗？如果这次交易谈妥，米娅小姐至少可以拿到12万金币！按照帝国人均消费水平，一个中产家庭每月开销大约为5金币，冰龙城每月行政开支大约4000金币，米娅小姐本次拿到的钱就能养活整个北境数月之久！公爵大人，把这么一笔钱交给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真的没问题吗？”

“罗德里希，”公爵不动声色的把球踢了回来，“那么，你觉得我赏罚分明有问题吗？”

被暗戳戳的怼了一下，罗德里希哑口无言。

“放心好了，”公爵微微扬起唇角，“那孩子绝对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柔弱，她那瘦小的身体里面住着一个强大的灵魂，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获得这些匪夷所思的知识和技术的，但只要她为我所用，北境就不能亏待她一分一毫。”

“属下明白了，”罗德里希推推眼镜，“鉴于冰龙城的财政从未像今天这么宽裕过，今年冬至的宴会属下觉得可以提高一个规格。”

“务必把认亲宴办好，”公爵点了点头，“这是把米娅从法尔加家族和皇帝手里抢过来的关键步骤，千万别搞砸了。”

“遵命。”

罗德里希鞠躬之后，转身离开了公爵的办公室，他穿过走廊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城堡大门方向，一支商队珊珊来迟，贸易旗上的白天鹅纹章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

“姐姐……”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狠下心来决定无视。

就在这时，一道纯白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罗德里希眼眸微微一亮，只见米娅穿着厚厚的蓝色棉袍缓步而来，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摆，她一副魔法师的打扮，胸前的护符代表着她的身份。望着越来越近的米娅，罗德里希心中波澜万丈，在皇帝暗示贵族们送来千金贵女们的时候，他就着手调查了这些被当成弃子的女孩们，调查报告中的米娅是个木讷且无趣的女孩子，她从小就被家族当成联姻对象精心培养，是除了联姻一无是处的“瘦马”。可是，到了北境之后，这位米娅小姐却好像钻进了雪窝的哈士奇，智商情商同时上线，直接成为了冰龙城除了机甲骑士团之外的最强战力。

这一个多月里，罗德里希一直想从米娅身上找到一些线索，她的相貌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难道是因为她的发色和肤色变白的缘故吗？不对，这不对，罗德里希把这个猜测赶出了自己的脑海，他直勾勾的盯着米娅的脸，拼命与那副她在帝都时的画像进行对照，却发现不了实质性的区别。可是，现在的米娅和从前的米娅完全判若两人，到底哪里改变了呢？

“贵安，罗德里希先生，”米娅微笑着打招呼，礼仪上一丝不苟，“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吗？”

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扑面而来，罗德里希微微蹙眉，米娅似乎对她抱有很深的芥蒂，虽然她伪装的非常巧妙，但这逃不过他的法眼。毕竟从小时候开始，罗德里希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他总能抓住别人隐藏的恶意。

“米娅小姐，”他微微一笑，丝毫不显尴尬，“总觉得，您好像变了一个人，至少跟我了解的您……判若两人。”

“呵呵，大概是因为头发的颜色变了吧？”

说着，米娅伸出纤细的手指，亲情拨开耳边的碎发，这个动作极其自然，但是当碎发拂过她上吊的眼角的时候，罗德里希眼眸微微一亮。气质！原来是气质！曾经的米娅木讷而呆板，像个木偶一样无趣，但是现在的米娅却张扬而自信，仿佛能把全世界都掌握在手中一样。

可是，光凭气质就能把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彻底吗？罗德里希有些不确定，他只能慢慢寻找自己的答案。

“非常抱歉，提出了愚蠢的问题。”

“没关系，”米娅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魔晶石的利润分成别忘了给我，我现在需要大把花钱。”

听到了“大把花钱”，罗德里希微微一愣。

“米娅小姐，需要我帮您联系首饰商人和服装商人吗？”

米娅立刻用关在智障的眼神看了过来，这让罗德里希有点伤心，他在心中寻思，女孩子难道不都喜欢这些吗？

“帮我介绍一位靠谱的奴隶商人，”米娅说，“我要买奴隶。”

听到奴隶两个字，罗德里希险些石化。

“咳咳，”他清清嗓子，“米娅小姐，能告诉我您为什么需要奴隶吗？或者说，您需要什么样的奴隶？”

米娅那关爱智障的眼神升级到了看着傻哔的眼神。

“当然是暗精灵，”她说，“我想组织一支自己的亲卫队，光凭狼爪剩下的那三十多人明显不够，至少需要百人。”

这下，罗德里希没法继续淡定了。

“米娅小姐，您打算掀起叛乱吗？”

“怎么可能，公爵可是我最大的金主和靠山，我干嘛要叛乱。”米娅大大的叹了口气，这北境之狐的智商怎么跟哈士奇一样？她清清嗓子，“我跟公爵大人讨论过了，打算组建一支百人左右的精兵，公爵大人已经同意，不过我觉得暗精灵奴隶比较符合需求，这点公爵大人也表示赞成。”

的确，暗精灵奴隶战斗力很强，而且价格真的便宜，买回来就能直接用，完全不用担心它们叛变，也不用发工资。

“明白了，”罗德里希微微鞠躬，“我会为您联系奴隶商人。”

说完，他瞥了风雪中的白天鹅旗帜一眼，转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