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曾经认真的思索过这个问题。

当然，他没有得到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答案的答案。

这个结果并不如他所料，因为对于另一个与此相近的问题，他有一个绝对笃定的答案。

那个问题是：人在死后是否会继续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在另一个世界。

绝对会。

陈语这样笃信着。

这倒不是他被封建迷信思想荼毒过甚，而是他在经过反复推敲和科学的探究之后得出的合理的推测。

尽管他自己对这个推测其实深信不疑。

对他而言，死后世界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一种推测，而是一种真理。

而现在，他死了，有些震惊，有些沮丧，但是更多的是欣慰。

他震惊在，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死在姜白手上，而且还是一起死的。

他沮丧在，他机关算尽居然也没有算到姜白的异变会导致他们两个直接团灭。

但是，他现在非常欣慰，因为他死了，而他现在仍然能够思考。

他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死后世界根本就不是一个猜测，而是一个尚未被证实的绝对真理。

而他，就是这个真理无数虔诚信徒中的一员。

这个发现对于陈语而言，简直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突然有一天发现世界上原来处处都是神迹一般。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受到一片暗黑，甚至已经失去了感觉，失去了存在的这种感觉。

他似乎丢失了肉体，成为了纯粹的精神态的存在。

甚至于他其实根本也不存在，并非物质的，也不是精神的。

他不在任何一处，但又似乎无处不在。

体味着这种玄妙的感觉，陈语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神明一般。

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开始变淡，他慢慢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开始一点点苏醒过来。

先是视觉，纯粹的暗黑被一道模糊的灰白撕裂，世界开始出现分别。

随后是嗅觉、触觉、听觉，一点一点，他似乎又活了过来。

从不存在变成了存在，从精神变成了物质。

从无处不在的空，逐渐汇聚，变成了凝结为一体的，可见的，可感的，可知的，物质的寻常存在。

陈语感觉到自己似乎站在了某处地面上，眼睛闭着，但是隐约有光透过眼睑进入虹膜。

略微有些冷。

没有风，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皮肤上。

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并非是失去了听觉的那种死寂，有极其细微的一点点声响昭示着耳朵的正常运作。

陈语试着深吸一口气，冰冷干燥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氧气被压入肺泡，然后进入红细胞，游遍全身。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

灰色，哀伤的灰色，笼罩着世界。

突然进入的光刺激着敏感的眼球和视神经。

陈语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然后开始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在下雪。

那是雪吗？

陈语伸手接住一片，灰色的雪片很快在掌心融化为水。

天色有些灰暗，是那灰色的雪的缘故？又或者是天空上那些厚厚的铅灰色云朵？

空空荡荡的街道，只孤孤单单的停着一辆车。

一个巷子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的中年人，另一个则是看着很普通的年轻人。

两个人这时候刚好看到了他。

中年人的脸上带着疑惑与茫然，而一旁的年轻人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年轻人一步步的在飘零的灰色雪片里朝陈语走过来。

他也顺势朝年轻人那边走了过去，想要问问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里似乎不像是地狱，和阴曹地府就更沾不上边了，硬要说，倒更像是什么快要拆迁改建的老街。

两个人很快就面对面，陈语和年轻人都在原地站定。

年轻人朝他伸出右手，脸上带着友善的笑，灰色的雪片落满了他整个肩头。

陈语也下意识的也伸出手和年轻人握到了一起。

“你来的早了些。”

年轻人没头没尾的话听的陈语一头雾水。

但是还没等陈语提问，年轻人就拉着他开始往中年人那边走过去。

一边走年轻人一边说：

“不过没事，来吧，我们不差这点时间。”

陈语刚想问点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出口的必要，似乎这个年轻人说的一切他都早已知晓。

于是陈语什么都没说，和年轻人一起朝中年男人那边走了过去。

等两人走到巷子口，灰色的雪片已经在地面上积起薄薄的一层。

年轻人带着陈语和中年男人两个人开始朝巷子里走。

虽然外面看起来是小巷，但是进来之后陈语就发现这其实是个胡同。

年轻人带着两个人没有走很远就到了一扇很有年代感的四合院门前。

年轻人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年轻人进门之后就开始朝门外的两个人招手。

“来吧，你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不是吗。”

陈语看了中年人一眼，中年人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但是陈语已经没有什么好想的了，他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看到旁边的陈语走进了四合院，中年人也不再犹豫，跟着走了进去。

看着两个人都进了门，一直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探出身，关上了四合院的大门。

走进院子后，中年人突然就变得有些奇怪，脸上带着几分感伤，又有些缅怀。

而陈语这个时候正打量着这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不小，中间长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古树，这个时候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年轻人径直走过院子，打开了正对着大门的一扇房间的门。

年轻人看着还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再次招了招手。

“进来吧，外面冷得很。”

中年人和陈语听到年轻人的话，也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就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很平常的摆设，中间是一张圆桌，上面这个时候已经摆了三副碗筷。

“先坐吧，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早，我去找师母给你添一副碗筷，你先坐着，周叔，你也坐。”

说完，年轻人就走进了侧边的一间屋子。

落座后，陈语打量了几眼屋子里的摆设，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似乎只是平常的人家。

于是他便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人。

陈语刚想开口问些什么，那个年轻人突然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副碗筷。

年轻人把手中的碗筷摆到陈语面前，然后顺势坐到了他旁边的凳子上。

“一路辛苦？”

年轻人突然的发问让陈语愣了愣，回过神来后他淡淡回道：

“还好。”

年轻人点点头，然后又转头问中年人：

“周叔，还好吧？”

一直在出神的中年人听到年轻人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年轻人笑了笑，然后同时对着两个人说道：

“说起来，还没有介绍你们认识。”

年轻人看向中年人，然后又转头看了看陈语。

“周清，这是陈语。

陈语，这是周清。

虽然有些早了，不过没关系，时间暂时已经不太重要了。

毕竟我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