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只是浅尝辄止。

杜玉本以为师妹在这突兀的一吻后会施展她的轻功,飞快地消失不见,但他想错了。

公孙若和他面对面,距离极近,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灼热的呼吸。公孙若睁着那双如同一汪清泉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娇羞,没有惊慌,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师兄,你明明一直知道我喜欢你的。”她说。

反倒是杜玉开始慌张了,他想低头去看那个风筝,不是风筝也罢,随便什么东西也好,他总要把目光移开。但公孙若按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一直要把我当小孩子?”她将杜玉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想让杜玉感觉到她的心跳。

但除了心跳,更让纯情少年面红耳赤的是那饱满的触感。

“若儿。公孙若。师妹。”杜玉一连换了三个称呼,“你的喜欢,与我认为的喜欢,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公孙若反驳,“在李清雅来之前,和你一起看星星的是我,和你一起做饭的是我,和你一起背书的是我……为什么往山下走了一趟,我那几乎从不与外人交流的师兄就多了一个未婚妻?为什么失忆后的你和李清雅认识才几个月就被她迷得忘乎所以?为什么你能熟视无睹地每天下山,和李清雅哪怕什么事也不干,就那么肩并肩绕着莲子镇走一圈又一圈?为什么我对你说了那么多次喜欢,你总是一笑而过!”

公孙若眼中冒着泪光,她要哭了。

杜玉张了张嘴,最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一直以为师妹的喜欢……他给了自己一巴掌,不,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他对公孙若没有男女之情,所以每次都会刻意忽视她的话语。

当初他为什么会把公孙若捡回来?是因为可怜吧……萌生在可怜这种土壤上的感情,又怎么会轻易转变为爱情呢?

他喜欢公孙若,并非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兄妹、家人之间的喜欢。

公孙若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杜玉看得心都碎了,他在身上翻了半天,没找到手帕,只能用手轻轻擦拭着公孙若眼角的泪花。

师妹哭着说:“我以前只是想和师兄一起仗剑走天涯,做一对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我哪里知道一下山我的师兄就会被别的女人拐走啊……都怪你,长这么好看做什么,走到哪里哪里有人惦记……”

杜玉连忙认错:“是师兄我的错,都怪我,是我意志不坚定,好师妹,好师妹,别哭了,等会师尊醒了就不好了。”

听到师尊二字,公孙若终于勉强止住了哭泣:“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年干嘛把我捡回来,让我一个人留在野外不就好了。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不会加入无涯门,就去了哪个大门大派,学了一身上等武功,成了一位声名鹊起的年轻女侠,再也不会见到一个叫杜玉的坏人,也不会被他害的在晚上哭得稀里哗啦。”

杜玉被她说得内疚极了,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向公孙若说他也喜欢她,师妹向来很好哄,只要他这么说,公孙若肯定会破涕为笑。但是他能这么做吗?扪心自问,他对师妹存有男女之爱吗?

用嘴巴说一句话当然轻松,但倘若做不到这句话带来的承诺,那与欺骗又有何差别?

“……本来在你面前就没有尊严了,现在还被你看到哭成傻子的样子……”公孙若抽了抽鼻子,“师兄,杜玉,我反正破罐子破摔了,你是在乎你那八年没见过面的未婚妻,还是在乎陪着你八年的师妹,你总得选一个。你要是……”说到这,又开始流泪了,“要是更在乎李清雅,那你就去找她罢!让师尊为你提亲!在莲子镇办一场婚礼!要大办特办,把莲子镇所有人都邀请过来!让他们吹喇叭,敲锣打鼓!要摆宴席,从莲子镇东门摆到南门!我就收拾行囊离开无涯门,我要回家,回去找我的故乡,回去找我的父母……我才不想像个没人要的布娃娃一样被人丢在无涯门……”

说完,不等杜玉回复,便跳下屋顶,小声抽泣着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杜玉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他未曾想到小师妹内心居然藏着如此激烈的情绪,更没想到他居然在过去这么多年一直忽视了她的感情。哪怕没有李清雅,公孙若内心压抑的这些怨念也迟早会爆发,错的并非他人,而是他杜玉。

杜玉举起手里的风筝,风筝已经被小师妹的泪水打湿了,她一定委屈极了。

如果。

如果真如小师妹所说,他必须要在李清雅和公孙若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选谁?

杜玉将手里的风筝抛出去,看着它在夜风里摇摇荡荡地滑向山腰,心想:要是世间所有事都像认字学艺一样,有个固定的方法和答案该多好啊。

*

第二天公孙若一直憋在房间里,怎么叫也不出来,连饭也不吃,最后是师尊和她谈了心,她才终于愿意好好吃饭。叶霜月从公孙若的房间里走出来,顺手将门带上,杜玉急忙迎上来:“师尊,师妹她现在怎么样了?”

叶霜月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她虽然早就料到自己这位大弟子早晚要命犯桃花,但没想到来得这么早,第一个祸害的便是若儿。

从她收养杜玉起,她就发现杜玉很擅长和那些身世坎坷的女孩打交道,他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安全感如同太阳一样照耀着那些可怜的女孩,让她们如同飞蛾一般扑向他。偏偏杜玉这小子没有这种自觉。

“你今天别去烦你师妹了。”叶霜月想了想,“你不是喜欢去莲子镇吗?你今天去镇上住吧,就住杜府,陪陪你的家人。你要是在无涯门,你师妹看到你保不准又会难过。”

杜玉担忧地看了眼师妹的房间,虽然心里万般念头,但他还是顺从地点头:“遵命。”

杜玉满怀心事地下了山,并没有进莲子镇,而是坐在镇子大门的石狮子边。他背靠着石狮子,想着昨晚公孙若给他的两难选择。

就在他思绪越发混沌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巴掌落在他肩膀上,偏偏这人下手还重的很,打得杜玉一个激灵。

“诶,医生,这么巧?你在这坐着干嘛呢?”谢千寻呲着牙,露出一排白净整齐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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