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走在人影渐疏的大街上。老李，一名从蓬莱州一步步流浪到云水州的流浪汉。
疲倦不堪的男人看了看远处即将打烊的面条铺子。
一位中年妇人，在昏黄的光下，擦拭着额头的些许汗水。
愈发苍老的男人目光有些朦胧。
他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今天中午，他有幸能在刚才那位女老板手中讨来一碗葱花汤面。
记忆中，妇人的嗓音依稀粗犷，但他相信这辈子都会记得。
老李已经许久没吃上热食了。
他没有继续去试着再去问那老板讨些吃食，即便很有可能剩下些残羹剩饭，毕竟人家能给一碗面条，已是仁慈。
老李可不想一直消耗人家的善良，别人愿意伸出援手是情分，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他紧了紧身上破烂而单薄的衣衫，眼中尽是迷惘和惶恐。
他不清楚自己能否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存活下来。
街上的行人愈发稀少，接着便是逐渐降临的夜幕。
冷风呼啸着穿过了这座城池的大街小巷。
如此寒冬，想必再过一俩个时辰，对于没有丝毫御寒措施的老李而言，那风将变得钻心剜骨。
正待此时，老李鼻腔里隐约闻到了些许甜腻的味道。
他顿时感到有些奇怪，哪家人这个时辰还在做饭？毕竟这个时辰的云水百姓，早已填充完了肚子，开始夜间劳作。
依稀分辨着位置。
老李那满是杂乱灰白胡须的脸庞，随意地朝着街道远处看了过去——
那是一条“长龙”，组成身体的，是一个又一个衣衫褴褛，和老李一样疲倦和麻木的流浪汉。
“这是......在做什么？”
老李艰难地起身，发现自己的下半身逐渐有些麻木。
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酿酿跄跄地朝着那条队列走去，看清楚了道路尽头的一排铁锅。
一个又一个的云水百姓，或衣着残破，或面黄肌瘦，皆拿着一碗粥，从他身旁经过。
看着那热腾腾的米粥，老李的喉咙艰难地挪动了些许。
或许有好心的大户人家在施粥......
他来的有些晚，那队伍又很长很长，但老李不可能不试一试。
祈求自己能领到一份稀粥中等了半个时辰，老李终于拿到了一份散发着热气的米粥。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这位老先生，看你面生，是新来的吗？”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一旁传来。
老李转头看去——那是一位腰戴配剑的宗门女弟子。她身着云水道袍，面围轻纱，身材高挑。
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局促地扯了扯凌乱而肮脏的衣服下摆。
老李诚惶诚恐地说道：“对对，小民是第一次来云水城里，先前在蓬莱剑阁管辖的几座城池中辗转，但始终没找着工作......”
“你是想在云水城长住么？”
“的确，因为听说云水剑宗的人不会赶在街上流浪的闲汉，之前我流浪的几个城市，夜晚每睡一段时间，都得腾个地儿......“
老李说到此处，有些警惕地看了看戴着面纱的宗门女弟子，小心翼翼道：“那些宗门里的人不让我们睡在大街上......”
老李的手隐隐颤抖起来。
他再度回想起来那段在蓬莱剑阁管辖的几个城池辗转的时光：
那时在深更半夜里，虽然没有宵禁，但大街上永远都有徘徊的身影。
这些流离失所百姓必然是面色灰土，形容枯槁。
心脏虽然还在跳动，但与真正的行尸走肉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找不到可供睡觉的地方，有些时候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地倒下了。
每到冬天的时候，街上这样的状况反而好上一些，因为多数都冻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待到尸身发臭才会被人们知晓。
最终结果就是随意处理一下，或是填在郊区的乱葬岗里，又或是当场烧成骨灰。
念及此处，老李浑身颤抖了起来，他只觉得，那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云水剑宗的女弟子看着那头满是油污、接着发扎的乱发，心中叹息，开口询问道：“你可有亲朋好友可以依靠？”
她没有直接问老李的妻子儿女在哪里。
老李摇了摇头，嗓音没有丝毫起伏：“我本是蓬莱剑阁管辖下，铸剑城里的一工匠。”
男人灰白胡须下的嘴唇略微有些颤抖：“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贵，但毕竟铸剑城以炼金闻名，我也很卖力地在铁匠铺里给客人锻剑，所以家里起码能吃上热的，哪里像现在......”
“去年年中，蓬莱剑阁的人在城中发现了几名魔修，双方当街开战，旁边的屋子倒了一大片，我那位在制布厂工作的妻子和女儿那时候恰好在家里......”
男人的肩膀逐渐起伏。
云水女弟子沉默着，目光有些发愣。
待到老李暂时平复好了情绪，她缓缓开口道：“若一时半会没有出路，你每天的这个时候，可以来我们这里领一份救济粮。”
“每天都有？”
老李再度感觉到了不真实。
因为那怕是蓬莱剑阁，都没有如此规模的救济。
“嗯。”
女弟子看向那排铁锅旁人群中的一道倩影，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敬意：
“着云水城里，何人不知我云水剑宗的圣女雪澜仙子，乃一等一的好心肠？”
“圣女殿下每个月博施济众，灵石所换来的，皆是用来换了你手中拿着的救济粮。”
老李下意识跟着望去。
在那一袭白色书生袍的清秀少年旁，一道倩影安静地看着那条队伍，绝世而独立。
仙女啊.....
老李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
......
秦安看着盛放着热粥的铁锅前，满脸渴望的贫苦云水百姓，面色凝重。
若不是有雪澜仙子捐献自己的积蓄，想必今天的这个冬天，在这表面清平的云水城中，又会逝去许多徘徊的生命。
“据在下所知，蓬莱剑阁，乃至其他几个正道宗门，对所管辖区域的百姓，都不怎么费心思。”
秦安朝着身侧的周楚楚郑重地行了一礼：“如此寒冬，有雪澜仙子以及诸多同门鼎力相助，扶危济困，贫苦百姓想必会不那么艰苦些。”
周楚楚轻柔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放在那条长队上，并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