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灰正在狼吞虎咽的扫荡着桌面的食物。

宛凝玉头一回看到胃口大开的他，感叹道：

“你心情不好也是会暴饮暴食的嘛，就跟一般人一样。”

放下手中的刀叉碗筷，蓝灰擦了擦嘴，说道：

“我一边吃一边想，既然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是不是不必再在意外面的眼光了？比如把假发和眼镜摘掉，索性就让大家都知道我是谁好了。”

蓝灰原以为所有的伪装手段，打游击战般的发布视频，都是出于自己对于御神YS的热爱以及对家族的贡献。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以上的行为。

“这还得问你自己才清楚。”

蓝灰沉思了一阵，道：

“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帮家里一把，并且我也喜欢成为大家心中一直期待的网络名人，为社会作贡献。不过一想到这些思维其实是出自我的人品性格，而决定这些人品性格的基因都是由父亲‘设定’和‘输入’时，我就好想反叛……好想做一些让大众失望的事，好想做一些伤害社会的事……凝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应该继续当好御神YS，还是要反抗这个命运？”

宛凝玉温柔地看着正在为人生烦恼的蓝灰，她毕竟无法共情，所以只能慢慢地从情感上介入：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毕竟你的出生，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特殊。至于让大众失望的事……我不能批评你刚才那些消极的想法，或者说，你的那些想法根本不应该被看作消极。总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一直在你身边，哪怕你想要与全世界为敌。”

“凝玉……”

蓝灰回想起往日的种种。

虽然自己是被设定好数据的人类，但自记事以来的一切经历，他都清楚明白，皆出自他的意志。

他也不能否定那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尤其是与几个女孩相处的时间。

这都是他在为自己编写的故事。

唯一一点差别就是，别人的人生，没人可以替他做预知，而蓝灰则一直被“御神计划”牵着鼻子走。他再如何决定自己的路，最终都会以自愿的方式走向“御神计划”的终点。

若不是高斯得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从中作梗，蓝灰还真就困在牢笼中度过余生了。

然而，问题的关键点在于，这是一个很大的牢笼，大到跟整个世界一样。可以说，蓝灰是自由的，并没有被家族所彻底囚禁。只要他不发现真相，他也会因为自己往后能成为全世界最出色的多数意见领袖而感到无怨无悔。

所以，蓝灰既可以感谢高斯得，也可以恨高斯得，再或者介于两者之间。

视乎他是怎么想的。

“你也吃得太少了吧。”

蓝灰方才复盘人生，自是没有把用餐的事给搁置。

“我今天胃口不太好，所以已经吃饱了。”凝玉同样受困于高斯得的“安排”，如今她很在意蓝灰对她的看法，在意得面前的美味佳肴都只被啃掉几小口，

“你如今已经知道一切了。 你……会讨厌我吗？会有远离我的想法吗？会像毛小绒那样跟我诀别吗？”

“如果我对你很失望，你发毒誓的时候我就不会阻止你了。首先我是相信你的，其次，我愿意相信你，最后，我想一直相信你，一如既往地。”

宛凝玉抿着嘴，含着泪笑了，手擦眼泪的样子很是笨拙，活脱脱回到了她的那个少女时代。

是啊，她还能继续喜欢他。

这就已经是莫大的欣慰了。

片刻。

“刚才说到我想做些让人失望的事情，不如……就从逃单开始！”

蓝灰的表情一扫吃饭前的阴暗，显得非常的阳光开朗，甚至比身处“御神计划”时的蓝灰还要灵动。

“诶？”凝玉则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手腕早已被喜欢的男生给套住，将她飞快的拉出了餐馆。

“哈哈~拜拜~”蓝灰回头看向那个一脸懵的收银员。

那收银员似乎才刚反应过来，马上查询蓝灰用餐的那张桌子有没有结账，接着连忙用衣领上夹住的对讲机呼喊同事出去把二人追回。

蓝灰牵着凝玉的手，大步大步地迈开脚，奔跑穿梭于大街小巷，车水马龙，顺便还闯了红灯。

两人停在了这附近有名的情侣拍拖圣地。当然事先他俩是不知道的。

“呼……刚吃饱不宜剧烈运动，休息一下吧，呼……”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俩已经跑出去有五分钟之久。

找了双人椅坐下来冷静一会儿。

“唉，这就是做坏事的感觉吗。浑身不舒畅，怕是被良心谴责了。”蓝灰看着清朗的夜空，转换心情。

“那你想怎么办，逃都逃了。”凝玉心中有建议，但她不打算说出来，因为此时她的身份不是学校的老师，仅仅是旁边男生的预备役女友。

“回去道歉！把账结了！”

蓝灰又站起来，表情依旧那么充满精气神。

这正是宛凝玉期待的答案。

“我就打赌你做不出坏事。”

“不一定，”蓝灰的眼神持续清澈，仿佛他是越来越明白自己的未来该怎么走了，

“到时候，你还会支持我吗。”

“会，我会精神上，肉体上双重支持。”

凝玉的大胆发言，使得蓝灰脸颊一紅，他纠正道：

“是精神上、行动上的双重支持，别说得那么儿童不宜……”

可凝玉还真就那么想的——

认同蓝灰的所有行动，并且会全身心支援他，只要他需要，哪怕是床上的那种需要，凝玉也义无反顾。

于是，两人回到餐馆，当面对餐馆相关员工赔礼道歉，结清账单，并且开了一张会员卡并充了不少预存金。

完事后，蓝灰陪着宛凝玉回到她的家，而蓝灰也没坐下喝口茶，便又辗转打车回自己的公寓了。

这一路上，蓝灰思考良多，于善恶之间作出了不少挣扎，最后为自己总结了一条：

“我做不了违背自己良心的坏事。”

不时，计程车已到了公寓外，蓝灰突然改变主意不想现在回家：

“抱歉，司机先生，载我去医院。我会给你加钱的。”

…

人民医院顶层。

蓝灰走进特种病房，推开门，他看见的第一个人，竟是身为蓝凯秘书的小瑾。

“小瑾姐，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在医院？”

蓝灰一直以为小瑾于蓝凯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正常这个点，小瑾要不下班在家，要不在公司加班。

莫非是有要紧事必须跑医院向兄长汇报？

“啊，是蓝灰啊。”

小瑾刚开口，蓝灰就马上说：

“抱歉，你们要谈什么重要东西吧，我应该不方便听，我先出去一下。”

“不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哥哥睡着了。”

“这……”

蓝灰到此算是有点明白了。

“小瑾姐过来医院是探病？”

“嗯。”

“你和兄长的关系……”

“嘘！！”小瑾小紧张起来，连忙嘘声制止蓝灰往下说。

这声嘘，并非因为蓝凯与小瑾的关系见不得人，只是小瑾很害羞而已。

蓝灰纵使不忍心，但他必须终结这稍微带点趣意的话题。

“小瑾姐，我想向你确认几件事，关于‘御神计划’。如果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如果你知道，我希望你不要故作不知，因为我已经‘了解过’，我是在向你‘确认’。”

“……”小瑾又一次紧张起来，这次是大紧张，

“我、我是知道，但知道得不多……”

“这就够了……我哥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父亲一直在控制我的人生，而我哥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

小瑾表情凝重，鉴于蓝灰刚才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她只好如实作答：

“是。凯一直在暗地里将大董事长安插在你生活里的一切监察、调控要素逐个排除，他试图还你自由，但这份自由的尺度又不能超出‘御神计划’的掌控。”

“所以他俩就在这件事上产生了争执，并且打了起来，然后……”

“别！别说出来！”小瑾突然飙泪，

“你是他弟弟！不要说出来！！”

蓝灰所谓的“然后”，就是指这场争执中蓝凯伤害了父亲并使其永久住院的事。

“我是他弟弟么。他应该的确有把我当亲弟弟，我也毫无疑问把他当亲哥哥。可事实上不是，我终究是个被制造出来的实验品。给我争取不超出‘御神计划’范围的自由……他也就只比父亲善良那么一点点而已，本质并没有改变。”

“诶？”小瑾知道的真相，只限于蓝凯对蓝灰的种种安排，以及当年与大董事长角力的那档子历史。所以当她听到“被制造出来的实验品”时，万分惊讶。

“是不是高斯得找过你了？他说的话你不能信！他是你们兄弟俩的最大敌人！”

“是不是敌人，我自有判断！！”

蓝灰压低声量咆哮。

气氛焦灼至极，蓝灰深知他把小瑾吓着了，于是缓和了态度说道：

“另外，谢谢你，小瑾姐。未来还请好好照顾兄长。”

随后快步离开病房，走出医院。

“蓝灰，你这是和谁在道别……”

小瑾又开始流泪，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