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看不见。

从伊始如潮涌至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沉静如水，埃莉诺只花费了不到半天就逐渐习惯了。

——与此同时包括帝国的残次品、眼瞎的野种、宫廷滑稽的小丑等等声名远扬的绰号。

坦白的说，埃莉诺有点悲伤的味道。盲人眼中的世界比她的想象远要冰冷残酷，盲人不知道喧闹繁华的都市是什么模样，也无法看见艳阳天时的牧场。与生俱来的唯有漫长的黑夜与他们随行，以及永无止境的朦胧睡意。

她以前交往的女朋友不幸失明过。

但直到现在，埃莉诺才感同身受。

没有视觉，意味着你随时会绊倒、撞伤，没有视觉意味着你会受伤，没有视觉意味着你的世界仅剩了声音。

当然埃莉诺仍有着触觉，但自从失去视觉，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别人的声音在提醒着自己——

她还活着。

“殿下，主持今夜弥撒仪式的伯里斯阁下邀请您前往命运教堂观礼。”

优雅得体的侍女在整理自身凌乱的衣物之时，朝枯坐在床榻上一晌午的白发皇女丢下了近乎吩咐般的指令。

别误会，她只是在前不久与某位仰慕许久的骑士长折腾了一阵子罢。

哪怕是爱惜个人名声，侍女也要将自己打扮得体面漂亮，她可是提前打听过这次的弥撒会有帝国各方的大人物露面呢。

更何况作为尊敬无比的二皇女殿下派来的眼线，侍女小姐从一开始便没有将血统驳杂、天生眼疾的三皇女视作献予忠诚的对象。

静默片刻的埃莉诺逆来顺受地选择了接受，忍着极致的厌恶在侍女的扶持下更衣。摸着衣服布料的棱角，想来也不是什么高级货。

侍女不敢在这点上动手脚，也足以看出皇室是多么普遍不待见她了。

埃莉诺在心里苦笑，她倒有志向改变目前的生活环境，可又何从谈起呢？

病重的老国王甚至从未关注过她母亲患二胎时难产而死，或许对他来说，埃莉诺的母亲横竖不过是一个出气筒，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值一提。

母亲如此，又能指望埃莉诺讨得了好？

不要指望皇室能有多么和睦，要知道帝国皇室的皇女法理上是拥有继承权的，埃莉诺的皇兄皇姐怕是恨不得早点将三皇女给摁死在摇篮——尽管一个血统不纯的皇女能继承安纳托利亚帝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埃莉诺不知道她的侍女此前来历，但也用不着去了解。因为这个侍女，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二皇女在某次生日宴会上硬塞给她，并表示“凡是为了照顾可怜的妹妹。”

明摆着二皇女的监视。

偏偏埃莉诺不能拒绝，只因那位二皇女在帝国上下的呼声不比她的兄长即大皇子弱半分。

“好了，埃莉诺殿下。请跟我来吧，您浪费太长时间了。”

侍女微蹙着眼眸，不住地催促道。

只见少女沐浴在透过窗帘花印上的晨曦，如天山雪白的长发倾泻及腰，苍白的肌肤令人情不自禁想起了吟游诗人们传颂史诗的亡国公主，如星火般飘渺摇曳。

她瞟向这位可怜的三皇女殿下发愣很久，这才忍不住内心的急躁。

“爱玛，今天的天气很好，对吗？”埃莉诺没由的发问叫侍女顿时神情一凛。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惊疑不定的爱玛迟疑着附和道：“雨季刚过，天气重新变得温暖再正常不过了。”

她有种不敢再对着埃莉诺趾高气昂的冲动，因为爱玛觉得对方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哪怕埃莉诺从未睁开那双失去光泽和明亮的眼瞳。

“有疑问吗，殿下？”

“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埃莉诺向着声音的来源展颜一笑，动作也从悄然间变得自然了起来。

路途中的马车上。

一段文字凭空出现在埃莉诺眼前的黑暗世界。

【皇女的自我养成模拟】

【作为辐射现实的实机模拟，请郑重选择该模拟的歧路节点】

【请选择：接受/拒绝绑定？】

文字游戏？

系统？

三年了，三年又三年，眼见她都快被打发去帝国边疆的封地了。

埃莉诺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系统能不能让她稍微自由些，但至少从今往后自她有打发时间的方式了不是吗？

【您选择了确认。】

【第四纪元1283年，安纳托利亚帝国的威廉科斯二世愈发年迈，沉疴难愈。】

【在诸事皆力不从心的警醒下，威廉科斯二世在与陆军大臣商议过后决定正式敲定帝国皇储人选。经过短期考察，威廉科斯二世将目光投向了年富力强的大皇子赫伯特。】

还挺有趣的。

1283年，换言之离那时还有两年的时间？

【1283年秋，大皇子赫伯特被选任帝国皇储。二皇女奥萝拉主动请缨远离皇都，驯化亚平宁南部山脉的土著。三皇女埃莉诺获封萨迪恩男爵，前往北境萨迪恩边陲安身。领兵在外的四皇子和五皇女被调回皇都。】

【为帝国长远的稳定考虑，陆军大臣提议软禁二皇女，并把四皇子和五皇女的直系军队尽全打散建制调往边境】

【威廉科斯二世狠狠驳斥了陆军大臣，坚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皇室不会发生陆军大臣想象中的暴乱。】

埃莉诺开始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1285年冬，病入膏肓的威廉科斯二世决定将帝国皇位传给皇储赫伯特，于是将皇储、陆军大臣、财政大臣招入王宫。】

【四皇子塞巴蒂斯和五皇女诺雅提前串联好亲信，袭杀腐朽僵化的宫廷侍卫。】

【威廉科斯二世受到软禁，塞巴蒂斯以十字教廷异端的名义先后处死皇储赫伯特、陆军大臣，以及大批投向赫伯特的王公贵族。】

【安纳托利亚帝国东南数省拒不承认塞巴蒂斯，并签下互保协定。奥萝拉公开抗议塞巴蒂斯的屠杀行径，得到了安纳托利亚贵族、商贾的拥护。】

【残存的皇都贵族因为南方受到了封锁，迫不得已逃亡帝国北境。你在受封的萨迪恩领地接纳了这群食不果腹的落魄贵族，这让安纳托利亚贵族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

【1285年，你接见了同样逃难而来的霍贝格伯爵雪莉。】

雪莉？

帝国学院的优等生，全属性魔法适应的天才吟唱者，无论是政治还是武艺都属于帝国佼佼者的美少女？

而且，还是皇储赫伯特的未婚妻。不过据她所知，自己的兄长可一向不怎么喜欢雪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