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雄缓缓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立马又有新的雨水顺着头发流下。
到了最后一步,他反而有些迟疑了,不是因为顾忌卡布,也不是因为什么大局,更不是因为什么释怀之类的东西。
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树叶被雨水拍打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似乎连上天都在为某人的死亡举办一场仪式。
南宫雄曾听人说,一个英雄的死亡应当有一场盛大的仪式,至少也该有一句由衷的再见。
南宫雄抬起头望着天空,看着密密麻麻的雨点如钢针般落下,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收到消息的时候似乎也是在下雨。
那时候他就在想,明明自己已经将雷州拱手相让了,为什么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连放过一对孤儿寡母的气度都没有。
后来那个没能来得及说再见的人告诉他,因为她不是帝王,只是个普通的武将。
他教了他所有的学生关于堂皇正大的道理,唯独没有教她。所以,他说如果要怪的话就怪他好了,怪他故意扶持了一个昏庸暴君。
南宫雄是个很纯粹的武夫,他不想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道理,他只知道刺客是夜缨派来的,不管有没有人唆使挑拨,他南宫雄将雷州拱手相让,她夜缨就都不该对自己女儿下手。
她的臣子劝她只是臣子的本分,她是帝王,不需要什么事都听臣子的话,也不该把过错甩给臣子去背锅。
所以,他不会手下留情。
一拳砸下,夜缨的头颅终于垂落。也许是因为执念,也许是想给卡布留个永世难忘的印象,也许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夜缨临死前伸出了右手,五指张开,似是要抓住卡布的身影。
指尖陷入泥中,手指倔强的弯曲着,或许她在意识到自己抓不住他后,也有想过写两句遗言。但南宫雄没有给她写遗言的时间。
南宫雄收手,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觉得一生习武是如此空虚,被人嘲笑过不敢起兵的懦弱,也没杀过多少人,更没保护好最想保护的人。
站在雨中他长长舒了口气,脊背随之变得佝偻,不再像是个枭雄,精神气看上去连公园里拄着拐杖的老头都不如。
他缓缓走向山洞,路过莫青梨时低声说了句抱歉。
站在卡布面前,俯视着他空洞的双眼,南宫雄沉默许久后侧头看向一脸担忧的外孙女,伸手摸了摸她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
“要是累了就回雷州。”
简单的告别之后,南宫雄转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了山林。
“我刚才如果站出来的话,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了?”
“……”
“嗤——”
“你为什么还能笑?”
“我不是在哭么?”
“……”
“你这人,真是……无药可救。”
“谢谢,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
“你们……都是疯子!”
“医生没给我开过证明,或许你可以帮我弄一份。”
“……”
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物。
“啪——!”
苏妙甩了个耳光给他,抽泣起身,从背包中翻出一把折叠铲就走向雨中,也不考虑如果自己病倒了会不会被这个人渣扔在山里自生自灭。
“也许你可以试着用铲子剁下她一只手带回去。”
苏妙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卡布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手腕的骨关节处比划了一下。
“如果你剁不准的话,我可以代劳。”
“你是魔鬼吗?”
“或许是。”
苏妙再也控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扬起铲子就朝卡布的脖子砍去。
卡布只是一脸麻木地看着她,引颈就戮。
铲子嵌入血肉,切开了他的颈动脉,血如泉涌,喷了苏妙一身。
苏妙的大脑陷入空白,松开铲子退后几步,惊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心很干净,但卡在卡布脖子上的铲子告诉她,她的确杀人了。
“啊——!”
尖叫声响起,苏妙抱头往后退出几步,被石头绊倒,双脚在地上不停蹭着,将自己推到了石壁边上。
卡布抬手,自己拿下了铲子,歪了歪头,让伤口张开,伸手抹了一把,低头看着掌中的鲜血。
少邪侧头看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
卡布看了一会,起身走出山洞,路过莫青梨时侧眸看了他一眼,顺手给了他一铲将他拍晕。
走到夜缨的尸体旁,卡布将铲子变形的地方掰了回来,半跪在她身边,右手抓紧铲柄尾端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一铲劈下。
他没有剁下夜缨的右手,因为在看到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时,觉得这只手太过漂亮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一颗头颅脱离了脖子,在地上滚动些许,一双眼睛正好与他对视。
他笑了笑,扔掉铲子,双手捧起那颗头颅,双手温柔抚摸脸颊擦去污泥,拇指在她的嘴唇上微微摩挲。
片刻,他闭上眼睛,低头吻上她的嘴唇,伸出了舌头。
喘着粗气抬起头,看到她瞪大的眼睛,卡布微微摇头,轻声道:“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才对啊。”
于是他伸手抚过她的双眼,再度低头吻了上去。
又是直到快要窒息才抬起头,卡布看着她的脸,有些失望。
“闭上眼睛就不好看了啊……真讨厌。”
“睁开眼看看我吧,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
“你睁眼呀,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睁眼看我?”
“……”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我爱你,你听不懂吗!你也要像那个女人一样听到我说爱你之后就将我抛弃吗!”
“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自言自语许久,卡布的神情逐渐疯狂,最后,他将头颅扔了出去,将她的身体翻过来正面朝天,趴在上面无声哭泣。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双手从她的后腰穿过,将之紧紧抱住,随后,两只手又不受控制地伸进她的衣服里,抚摸着她的腹肌线条。
“啊,我早就想摸摸看了,可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啊……”
“你为什么没反应?”
“唉?你的头去哪了?”
“你怎么……死了呀……”
“咕嗯……你怎么能死呢?你死了我该向谁效忠?你死了我该……我该,做什么呢……”
“我好像,该下去陪你?”
“哧——”
一把血剑从她背后捅入,贯穿了二人的心脏。
卡布缓缓抽出血剑,两人的血液在胸**融。
“现在,我们的心终于连在一起了。”
【殉情也不是古老的传说哦。】
……
几百米外的山头上,罗睺仰头灌下一口烈酒,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边的面瘫青年无奈道:
“我还以为他真的不满意我给他找的未婚妻来着。”
封修低头,泛着蓝色幽光的眼眸有些失神。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