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沃尔德莉语尽,阿丽雅的每一寸表皮就都浸染了暗色,那是跃动着的焰火,是溃散着的幻想,偶有几点猩红的光斑骤闪,它们一同,卷着她含笑梨涡,被收纳进虚无里去了。
只有沃尔德莉目睹了她的消失,而其他人则一切照常,就如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一想到这点,沃尔德莉像是全身通了电流,顿时催生出寒意,脑内还环绕着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侧眼正好瞟到桌上的手机,于是一把将其抓过来,拨通了帕伊的号码。
“哈喽,沃尔德莉姐姐?”
“听着,帕伊,也许你不会相信,哈……那简直是太荒唐……”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沃尔德莉详细地讲述了经历的来龙去脉,却只听见电话那头:“姐姐……你一定是太累了吧?绝对要好好休息呀!话说你那里是在下雨吗?对了对了,最重要的事情是,爸爸和我大概几星期后就会到城里来看望你。”
一声邈远不可闻的叹息孤独地跌下书桌,她挂断了电话,上齿不自觉地叩住了下唇瓣。
上课铃响起,足音由远及近。窗外雨声不绝,紧随脑后,和天色绵延交织。
十月份的每一个阴雨天,总是和今天一样载忧载郁,大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黑,好像被罩在一块遮天蔽日的毛玻璃里,任其俯瞰,任其凝视。在风障之内,就连成群结队的雨串也迷失了方向,只会随着风吹而腾挪,它们哗啦哗啦地泼在死亡的柏油路的面孔上,为其覆上了一层同样阴郁的水毯。
小道旁的狭窄巷尾,就连巷外雨丝也没法钻到尽头。缺席的监控,吞吐着冷气的氛围与无处不在的死路,皆无言诉说着,这里是罪恶的天堂,光明缺席的地方。男人狂奔着来到了这一偏僻角落,磕磕绊绊,脚底打滑的,总算是蹭着长满无数粗糙颗粒的墙壁躲进了其中。
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他吁吁气喘着,“甩……甩掉了吗?”时节虽是深秋,又是风雨齐奏着的夜末,可冷汗竟不遂人愿,一排排地从额上泻出,和瀑布无异。
倏忽,他的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个抖,背面那人的敌意由冰冷的地板蔓延至他的脚底,再沿着脊柱一路攀上颅顶,逼得他汗毛竖立,步子又跺快了,以至于胸膛将近挨上了墙壁,阴影盘踞于他的面扉。
“没有死以外的,对于你。”此语既出,刺入他双耳之中。
黑影也不慌不忙地靠近了,听不到足音,然而倒是有“嚓——嚓——”的利器与墙壁摩擦的噪音……兴许,还喷吐着火花。
他不敢转身,却再清楚不过,那灼灼目光已瞄准了他,他早失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
清晨,“什么?他居然要插手警方的侦查行动?”一粒粒雨点绵密成线,有个人影诧异地喃喃着。
烟雨从不阻隔言语。
“你说福斯特?那个福斯特·汉考纳?”另一个人影也惊叹不已。
风吹雨打下,一披棕色风衣穿行于街巷间,高高瘦瘦的,大抵是一位侦探,他一手按着帽子,毫不在乎被雨渗湿了的衣服,大跨步赶到现场——许多条晃眼的明黄色警戒线封住了去路,周遭还停了几辆警车,站着八九位撑着黑伞的警官。
男人率先发问,同时亮出了自己口袋里的侦探执照:“请问各位调查出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么?”这低沉而坚定的嗓音触动了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人群间一名年轻警察当即小碎步跑到了他的面前,回答道:“先生,本案受害者为47岁男性,目前正在调查他的社会关系网络,至于死因……”警察的帽沿微微放低,盖住了那挂着千钧重担的乌黑的瞳仁,“尸首分离,颈部的切口极为平整,是一击毙命。”
“哦?”侦探露出了一许微妙的神情,“凶手可以使用某种锐器迅速地取人首级?真是非同寻常的力量。”警察补充道:“还有,先生,请看这扇门。”暂且搁置刚才的疑虑,男人的目光循着警察指尖所对准的地方投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扇突兀地倚靠着小巷子一侧墙壁的木门,它距受害者的尸体约4米,藏在垃圾桶的庇佑之后,上面布满了已经风干的血迹,这些血痕书写着的是一排斜体的单词:"Wo Es war,soll Ich werden."
男人先是粗略扫视了一遍,而后开始一字一句、口中念念有词地将它翻译了出来,“‘凡其所在,我必往’……非常有可能是下次犯罪的预告,又或者是隐含着案件受害者的共性,无论如何,我的确挺好奇这个【它】的意味。”
“麻烦你了,福斯特先生。”警察拍了他的肩膀两下,送了他一把雨伞,又踏着地上不断溅射的雨珠返回去调查了,留下福斯特在原地静默思索着。
福斯特正抽出手,准备摩挲那木门之时,是一轮萦回着的空灵,是平淡、冻结为冰的少女的声音,在他的心头荡起涟漪:“请别妨碍我。”
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却夹带有一种对面随时都会发动奇袭、置自己于死地的威胁感,使他一怔。
雨水仍然涤荡着城市,雨声也依旧甚是嘈杂,然而怎都洗刷不净污秽,天反而越来越黑,暗影反而越拉越长,慢慢没过了尸骸。
福斯特·汉考纳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