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们的会议暂且告一段落。

然而蕾茜儿完全没心思听那些精灵讨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主母所说的三句话。

祂很好。

一切正常。

“他们”都被祂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这三句话本身就是矛盾的。

“他们”是谁?为什么主母回答芙雯娜的问题时不说“你们”而说“他们”?

伦蒂海姆真的正常吗?如果正常的话,浓雾是怎么回事?繁育室里的畸形胚胎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失踪的精灵又是怎么回事?

主母在撒谎!

——蕾茜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显然,伦蒂海姆不正常,那么按逻辑推理,主母的状态绝对称得上糟糕,于是,祂所说的第三句话,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所以祂并没有把“他们”好好地保护起来。

那,祂把“他们”怎么样了?又或者说,导致那些精灵失踪的罪魁祸首,到底是不是主母?

蕾茜儿倾向于是。

但她没有证据。

这状况委实让她头疼——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在精灵的地盘上呢?

要是在外界,在白塔的地盘上,她想抓走谁的妈妈就抓走谁的妈妈,连理由都不需要。

在那里,老登就是真理本身!

而她,作为老登的学生,堪称真理的女儿。

她把别人的妈妈抓走了,别人恐怕还要为她辩解,说我不冤,是蕾茜儿小姐冤呐!

虽然她其实并不会做这种不讲道理的事。

蕾茜儿叹了口气,把拇指从嘴边抽了回来。

她一直都有这个坏习惯,一旦陷入思考,就会下意识开始啃指甲,也幸好她是魔女,时常会对自己释放清洁术,因此指甲里从来都没什么脏东西。

但这小动作依旧不太雅观。

所以结束思考后,她迅速把手放了回去,然后抬起头,想问问夏尔他们接下去该去哪儿。

可也正是这时,她忽然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教堂。

记忆像是中断了,大概是沉迷思考无法自拔的缘故,她记不起精灵们的会议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而她又是何时离开了那座教堂。

蕾茜儿能够确认的是,她现在还拽着夏尔的衣角。

似乎……似乎刚刚她就是这样牵着夏尔的衣角,在不知不觉间被夏尔拐出了教堂的。

脸上莫名一热,夏尔的衣角也变得烫手起来,于是魔女迅速地收回手,接着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样子,从紧跟夏尔步伐变为刻意落后夏尔一步,以保持距离。

但就像导盲犬能够感觉到主人松开了牵引绳一样,夏尔当然也敏锐地察觉到蕾茜儿松开了他的衣角。

于是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蕾茜儿。

“您……”他顿了顿,想要组织出合适的措辞,“思考完了?”

话刚说出口,他就察觉到了正在逐渐变得怪异起来的氛围,于是便尴尬地滚动了下喉结,沉默片刻后,重新把头转了回去。

他似乎也打算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于是在觉得尴尬之余,蕾茜儿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心想这也偷?学人精!都让你偷完了!

可她实在没脸把这话说出来,于是便也陷入了沉默。

两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保持一前一后的阵型继续前进。

勇者依旧举着一盏提灯,但它似乎尚未被激活,因此并未包含主母的意志。

所以,它如今的作用,大概就只有驱散笼罩了伦蒂海姆的雾气。

但依旧令人心有余悸不是么?

蕾茜儿紧盯住那盏青铜提灯。

样式古朴,简单,遍体覆盖着繁复且华丽的纹饰,又略有锈迹,似乎早已上了年头,所以就连水晶材质的灯罩都已然混浊发黄。

透过那层灯罩,蕾茜儿只能勉强看到恒定的,无休止地散播出光与热的某个东西。

某种魔力装置?小型反应炉?还是一团淋漓模糊的血肉,亦或是一颗眼珠?

即便主母的意志已然退去,但蕾茜儿依旧担心主母随时可能透过这些被点亮的提灯窥探整个伦蒂海姆。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有了个奇怪的猜想——

她觉得,这些提灯,说不定会是主母的“眼睛”。

也正因此,被点亮的提灯才能驱散雾气,而芙雯娜也才能借助另一盏提灯找到他们。

那么问题来了,她可不可以趁主母的意志离开提灯,偷偷把提灯拆开,看看被关在提灯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或许可以。

但这无疑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蕾茜儿可丝毫不打算作死,于是她果断放弃了这想法,转而想要问一问夏尔他这是打算带她去哪儿。

可还没等她开口,在不远处的雾中,忽然有个模糊的光源靠了过来。

蕾茜儿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地取出魔杖。

同时,她又产生了个很诡异的想法——

突然从雾中冒出的人,会不会是姆拉?

但很快她就晃了晃脑袋,把这想法干脆地甩了出去。

算了吧,这两天她经历的怪事够多了,还是请稍微来点正常的展开吧。

怪事可以接地气,但不应该接地府,更不应该吹着唢呐嘟嘟嘟把她给愉悦送走。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抱怨,从雾中闯入他们那盏提灯范围内的并不是失踪的姆拉,而是另一张对他们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在会议上站出来,反驳了年轻精灵的那位年迈精灵。

她也举着提灯,但身形却已经略显佝偻了,与那些或是美丽或是英俊的年轻精灵截然不同,她身上正散发出浓郁的垂朽暮气。

据外界那些吟游诗人所说,精灵们一旦成年,容貌就会近乎恒定地保持不变,如此过去许久,直到他们老得快要死了,才会像人类一样,变得朽迈。

就像精灵们所供奉的母树一样,他们原本璀璨的金发会褪去耀眼的色彩,变得干枯,他们碧绿的眼眸则会变成浑浊的墨绿色。

当然,吟游诗人们的话不可尽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

至少他们蒙对了“女王”和“母树”的存在,而眼前年迈精灵的相貌也的确与他们描述的相差无几。

所以蕾茜儿只能暂且相信那群吟游诗人。

可是……

这位年迈的精灵找上他们,又有何贵干呢?

蕾茜儿眉头一皱,果断退至夏尔身后。

——反正在精灵们眼中,夏尔才是他们这对组合的对外发言人,至于她,大概是夏尔的随从,也可能是暧昧对象。

既然如此,蕾茜儿干脆就把应付年迈精灵的重任交给了夏尔。

而这时,年迈精灵已经来到了他们俩跟前。

“勇者阁下,以及魔女小姐,”她颇有礼貌地,堪称优雅地向两人打招呼,“贵安。”

蕾茜儿之前倒也学习过那些繁琐讲究的贵族礼节——长生种总是如此,反正艺多不压身,时间对她来说又是种无谓的概念,即便是被动地学习,也能在漫长的岁月中掌握无数知识与技巧——虽然作为长生种,她或许只能算是个刚刚离开襁褓的婴儿。

于是她向年迈精灵回礼:

“贵安。”

相较于蕾茜儿,夏尔的回应就简单的多了。

他只是点头示意,然后便轻声问道:

“您找我们有事么?”

年迈精灵便微笑着回答:

“当然,我为那些尚不成熟的孩子而来。”

不知为何,她忽然瞥了眼蕾茜儿,接着才把视线转回到了夏尔脸上。

而夏尔似乎还没搞懂年迈精灵的来意:

“您说什么?”

年迈精灵则先转移了话题:

“在彻底表明来意之前,我觉得应该先对两位自我介绍一番。”

说着,她露出老顽童般略显俏皮的笑容:

“我的名字是瑟洛薇,编号则是00019,当然,想必两位已经明白了我们每个精灵所拥有的编号的含义了。”

蕾茜儿略微有些吃惊。

就像瑟洛薇所说,她和夏尔当然知道精灵们的编号代表着什么。

这么说……

蕾茜儿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瑟洛薇。

第十九个?难道她是主母所孕育出来的,最早的那批精灵中的一位?

夏尔的想法与蕾茜儿一致,但他的表情管理远不如蕾茜儿,所以瑟洛薇轻易便看穿了夏尔的想法。

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郁了:

“正如二位所想的那样,我的确就是主母所创造出的,最早的那批精灵中的一位。”

但她又叹了口气:

“当然,也是仅存的,还苟活于世的一位。”

这话题转进得实在有些突兀了,夏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或许是因为爱人已故,只留下他一人孤独地行走时间,因此他居然很奇怪地与眼前的瑟洛薇感同身受了。

于是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低声说:

“抱歉……”

但瑟洛薇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笑盈盈地迅速地打断了夏尔:

“何必道歉?这又不是你的过错,只是我这老东西在自言自语罢了。”

夏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嗯。”

然后,他又问:

“您说,您是为了那些……不成熟的孩子而来?”

瑟洛薇则摇了摇头,表情再度像是在会议上那样,变得肃穆起来:

“不完全是,准确来说……”

“两位应该不清楚这些,但,其实在伦蒂海姆出现异常之前,就已经有一些精灵想要忤逆母亲了。”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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