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和魔女跟在芙雯娜身后走进了教堂。

此时的教堂中已经坐满了精灵。

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待在各自的位置上,与附近的同胞交头接耳。

但为了不打扰其他同胞,他们都很有教养地刻意压低了声音,因此整座教堂并不显得嘈杂纷乱——可蕾茜儿还是敏锐地发觉到,有股沉重紧张的情绪正在人群中悄然滋生,并迅速扩张。

所以,精灵们的脸上才会笼罩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像如今笼罩了整个伦蒂海姆的浓雾。

蕾茜儿想着,饶有兴致地继续观察这群精灵。

她偷听到他们在讨论主母、浓雾与消失的同胞,神情忧虑,语气带着浓烈的焦躁。就像一群为了躲避捕食者而抱团躲藏的小兽,在察觉到了逐渐逼近的危险之后,便不自觉瑟瑟发抖起来。

然而,一切的讨论和恐惧都随着芙雯娜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

精灵们忽然安静下来了。

他们停止窃窃私语,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将视线投向了刚刚走进教堂的芙雯娜。

小兽们重新找到了它们的领袖,因此不再惶恐不安,但同时它们也注意到了跟随在芙雯娜身后的勇者和魔女,因此感到了疑惑。

显然,没有尖耳朵的蕾茜儿和夏尔显然不是他们的同胞。

而伦蒂海姆,已经许久未被外人造访过了。

芙雯娜注意到了精灵们的疑惑,但她并未立即做出解答,而是先带着蕾茜儿和夏尔来到了教堂中央的穹顶下,让他们俩沐浴在所有精灵的目光中。

然后,她为精灵们介绍:

“这两位是人类的勇者,以及白塔之主的学生晨昏魔女,我邀请他们来到伦蒂海姆,是为了调查并解决如今伦蒂海姆中出现的异常。”

芙雯娜话音未落,教堂中便再度爆发出新一轮的低声议论。

显然,精灵们似乎不太欢迎蕾茜儿和夏尔的到来。

没过多久,就有位年轻的男性精灵站了起来——而随着他起身,教堂中的轻细议论声便再度沉寂下去。

“执政官大人,”那位男性精灵神情严肃地说,“伦蒂海姆的异常,最好由我们自己解决。”

他的话招来不少赞同,蕾茜儿看到许多精灵都在点头表示支持。

蕾茜儿见状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心说这算什么?就算伦蒂海姆已危如累卵,可祖宗之法还是不可变?

那他们走?

但不等她表达不满,又有位略显年迈的女性精灵站了起来,用墨绿色的暗淡眸子看向先前的年轻精灵:

“那请问,”她用不紧不慢的温和嗓音问道,“如果不寻求外部的帮助,仅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够解决那些异常吗?”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扫过先前对年轻精灵表示赞同的那些人。

她的表情并不如何庄重,但却有种令人不敢与她对视的压迫感——那是漫长岁月积淀下的痕迹,宛若古树的年轮,虽不外露,但依旧让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

面对她,年轻精灵竟怯懦了。

他沉默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年迈精灵则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肃声道:

“拿出你们的勇气来!”

“先前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是都支持忤逆主母么?现在怎么连向他人求助的胆子都没有了?难道对你们来说,承认伦蒂海姆的无能和弱小远要比忤逆主母可怕?”

没有精灵能反驳她。

可她却并没有半点得胜的喜悦。

她只是转过头来,看向夏尔与蕾茜儿。

在短暂的沉默后,年迈的精灵对他们俩垂下头颅,郑重地低声道:

“伦蒂海姆的安危就拜托二位了,如果二位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告诉我们。”

蕾茜儿还没反应过来,他身旁的夏尔就以同样郑重的口吻回答道:

“嗯,请您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他说完,旁边的蕾茜儿两只眼睛立马变成了0.o。

她心说byd勇者,怎么什么委托都敢接啊,况且连报酬都没谈妥呢,这么白给真的好吗?就不怕回头委托完成之后精灵们翻脸不认人?

但不管怎么说,夏尔都已经接下了这委托,她也不好意思出尔反尔。

所以她只能表面微笑,背地里却差点把牙都磨碎了。

回去再收拾你!

她想。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探情报。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眼下这么多精灵聚在这里,再怎么样,他们都能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情报吧?

就比如……

“为什么你们精灵会把笼罩了伦蒂海姆的浓雾称作‘主母之梦’?”蕾茜儿忽然问,“那片浓雾到底和你们的主母有什么关系?”

这是她早就好奇的问题。

年迈精灵闻言先是疑惑地看了眼芙雯娜,似乎是疑惑后者为什么没有把这关键的情报交给魔女和勇者,然后,她才回答道:

“这是主母亲自告诉我们的——祂对我们说,浓雾就是祂的梦境。”

“……”

蕾茜儿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浓雾是主母的梦境这件事……居然是主母亲自告诉精灵们的?

这未免……未免也有些太过荒谬了。

于是她下意识又问:

“什么时候?主母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们,浓雾是祂的梦境的?”

这次回答她的不是年迈精灵,而是她身旁不远处的芙雯娜。

“在雾气出现后不久,”执政官女士低声说,“那时候,主母还能与我们对话。”

蕾茜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随即,她又诞生了新的疑惑。

“原来你们一直都能和主母对话?”

执政官女士闻言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

“以前可以,但是现在已经不能了。”

她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主母发疯以前,伦蒂海姆的每位子民都能听到祂的声音,也能与祂沟通,但在主母发疯之后……”

芙雯娜忽然顿住了。

她转过头,用碧绿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蕾茜儿,声音略显怪异地说:

“你们不是很好奇,浓雾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提灯又为什么能够驱散浓雾吗?”

蕾茜儿不明白芙雯娜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怎么了?”

芙雯娜闻言便露出蕾茜儿看不懂的复杂表情。

然后,她将手中的提灯高高举起:

“既然如此,那就让您亲自确认一下好了。”

她把视线从蕾茜儿脸上收回,转而投射到了那盏青铜提灯之上。

接着,她对提灯轻声呼唤道:

“母亲,您在么?”

蕾茜儿愣住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芙雯娜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可这实在太荒谬了不是么,难道那些提灯是……

是主母的一部分?

在她产生了这个念头的同时,青铜提灯中温柔宁静的橘黄色光芒忽然闪烁起来。

频率不高,甚至称得上缓慢,就像人类或是精灵在眨眼。

于是,某个无形而庞大的意志忽然降临此地,接管了那盏提灯。

原本是死物的提灯忽然就“活”了过来,祂开始向四周散播出水波般的柔光,同时,一个宏大且温和的声音悄然在教堂中的所有活物脑海中响起。

“我在。”

祂“说”。

蕾茜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如果她现在听到的声音来自精灵们的主母……可祂不是已经疯了么?而且就连芙雯娜都亲口承认,精灵们已经没办法和主母对话了。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剧烈的疑惑迫使她将目光投向芙雯娜,试图从这位执政官女士那里得到答案。

而芙雯娜似乎并没有发觉她投去的视线。

芙雯娜只是满脸恍惚地盯着被她高举的提灯,低声说:

“母亲无处不在,在伦蒂海姆之中,没有什么能够逃过祂的注视,所以两位刚踏入伦蒂海姆,母亲就察觉到了你们的行踪,也正是因此,姆拉才能通过巨树的躯干迅速出现在你们面前。”

“可那时的母亲就已经疯掉了。”

“祂开始做梦,于是不散的浓雾笼罩了整个伦蒂海姆;祂感到痛苦,于是所有同胞耳中都短暂地响起了祂的呓语;祂逐渐失控,于是繁育室的培养池中出现了那些畸形的怪胎。”

如此呢喃着,到了最后,芙雯娜的脸上忽然闪过稍纵即逝的恐惧。

“我听到了……”

她本能地攥紧了提灯的提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色彩。

“在浓雾和怪胎出现之前,在母亲发疯之前,我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我听到母亲对我说……”

她猛地抬起头来,双目无神,对蕾茜儿重复当时她听到的话:

“‘好痛苦……’——魔女小姐,母亲曾这样对我说。”

不等蕾茜儿回答,芙雯娜又把头转了回去,直勾勾地盯着那盏提灯,轻声问:

“母亲,您还好么?”

紧接着,提灯中便传来主母一如既往平和的声音:

“我很好。”

“伦蒂海姆一切都正常么?”

“一切正常。”

芙雯娜沉默片刻,嗓音颤抖了起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没有精灵消失吧?”

而主母的回答依旧迅速。

“没有。”

祂说,声音温柔,仿佛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他们都被我……保护得好好的。”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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